“我不懂……這個太緊了,我拉不開。”雖然遵照他的指示擺好了姿勢,但程鳴羽仍然沒有底。
“我幫你。”楊硯池聲音低沉,他的雙手完全覆蓋在程鳴羽的手背上,“三指拉弦,對,很好。”
程鳴羽用右手的食指、中指與無名指勾住銀色的弓弦。楊硯池是個好先生,她心想,他是將軍,有這樣一位軍官,他帶的小兵們應當很幸運。
在這一瞬間,程鳴羽忽然懂得了楊硯池的痛楚。
他的那些跟幸運的小兵,除了小米之外,沒有一個能逃離廢墟一般的長平鎮。
“專心點!”察覺到程鳴羽分神,楊硯池有些兇巴巴地在她耳邊低聲吼,“拉不開是因為你沒用對力氣,不要用手臂,用背部的力量!”
他在程鳴羽的背上拍了一下:“這裡的力量,聽懂了麼!”
程鳴羽乖乖照做,並認為自己方才的想法應該是錯的。
她終於順利舉起了弓,拉開了弦。就在弓弦拉開的時候,她驚得一下屏住了呼吸。
原本空無一物的弓身上,搭著一根箭。
那是一根無色透明的箭矢,被檀池的光亮映出了薄薄的影子,它甚至還帶著一點兒朦朧的煙氣,像是剛剛才形成,又對自己為何出現在此處充滿疑慮。
不用楊硯池出聲,程鳴羽已經把箭矢對準了自己的目標。
冥冥之中有人穿入了她的身體,用她的手握住了弓身、勾緊了弓弦。
放箭。
那個人這樣說。
程鳴羽鬆了手。弓弦擦過她的指尖,指節處隱隱發疼;箭矢飛一般離開,帶著風雷一樣的去勢,擊中了大石。
程鳴羽還未反應過來,楊硯池已經一把抱著她滾在地上。
大石崩裂的響聲幾乎驚天動地,程鳴羽被楊硯池保護著,懷裡緊緊抱著那把弓。弓在發熱,她能懂它的狂喜:這是徹底的蘇醒。
楊硯池的手臂被石塊擦傷了幾道,但他顧不得處理,一個勁地催促程鳴羽趕快離開。
兩人從洞口鑽出,忽然發現此處恰在留仙臺下方的山壁上。原本完整的山壁此時已經裂開了一個洞口,夜色深重,唯有山洞裡檀池的亮光給予照明。
“走吧。”楊硯池下意識伸手去拉程鳴羽,沒拉到,連忙回頭,“天黑了,我們快去……你在看什麼?”
“這裡有字。”程鳴羽看著手裡的弓。
弓身上不知何時顯出了三個古篆小字,在月色中濛濛地顯出微光。
“春山行。”楊硯池把它唸了出來。
“弓的名字是春山行?”雨師驚訝地轉頭看著甘露仙,“這名字,莫不是白汀為紀念婆青山之行而取的?”
“正是。”甘露仙點點頭,“那時候她聽說西南邊境的婆青山一帶生長紫杉木,因而特地前往。當時我記得正是春季,她去的時候很高興,回來時雖然帶回了紫杉木,但整個人卻開始鬱郁不樂。”
當時甘露仙只是途徑鳳凰嶺,白汀讓她留在這兒多住幾日,告訴自己一些鳳凰嶺之外的、更遠更遠的地方的故事。甘露仙在鳳凰嶺住了一陣,原本打算等白汀從婆青山回來就告辭,但見白汀心情不好,便打算多陪她一段時日。
“她不肯告訴我婆青山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我記得……她就是從婆青山回來之後開始變了的。”甘露仙欲言又止,“後來……後來就發生了那件事。我也便再沒有離開過。”
兩人正站在已成廢墟的長平鎮邊緣。乖龍與穆笑等人分散各處,雨師倨傲不肯走動,甘露仙便陪著他說話。
說起白汀,甘露仙的神情也漸漸變得低落。雨師於是也不吭聲了,一雙圓眼珠在眼眶裡左右挪動,把眼前的漆黑鎮子全看了一遍。
“……什麼都沒有了。”他說,“沒有任何生靈,也沒有混沌。”
甘露仙皺起眉頭,沉默地環視周圍。
在他們抵達之時,長平鎮已經成了一座空鎮。
沒有了濃厚的黑霧,也沒有任何幻境。沒有人聲,沒有死靈的呻.吟,也沒有混沌。
穆笑握著劍在長平鎮上跑了幾圈,什麼都沒有找到。等所有人都回到雨師這頭來的時候,他的臉色極為糟糕。
“混沌跑了。”乖龍把龍尾纏在甘露仙腰上,龍頭搭在甘露仙肩膀上,呱嗒呱嗒說話,“這廝是嘗到了他龍爺爺我的厲……”
這句話還沒講完,雨師就把它粗暴地扯了下來,直接往身後的林子裡扔過去。
混沌為何離開,所有人心中都隱約猜到,是因為得知了白汀已經徹底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