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奇聽了半晌, 也知道了今天就是肖叔去給妻兒上香的,今天是兒子的忌日,也是妻子的忌日。
一日之中同時失去老婆兒子, 這種沉痛哪怕是條好漢也要被壓得直不起腰來。
蕭奇對肖叔感覺同情的同時更多的確實佩服, 都這樣了肖叔還能活到現在, 要是換了蕭奇自己......
蕭奇皺著眉呼吸一窒, 接了肖叔還過來的杯蓋一點一點的旋轉著蓋上, 努力轉而去思考別的事,拒絕去想象那樣的畫面。
可拒絕想象的問題卻總會忍不住按都按不住,蕭奇遲疑了一下, 謹慎的觀察了一下肖叔的神色。
平日裡滿是刻板冷漠的臉上如今多了帶上溫度的柔和,可能是因為從回憶中抓住了幾縷溫暖。“肖叔, 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堅強的一條好漢,比多少健壯的年輕人都厲害,比我也厲害。”
肖叔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蕭奇會說這樣的話。
事實上幾十年了, 這是肖叔第一次聽見有人在知道他的故事之後, 不是充滿憐憫同情的跟他說一聲“節哀”,而是說他厲害。
肖叔想了想, 也忍不住坦然一笑, 點頭, “是啊,你不說我自己都沒發現。可是啊,我就是想著, 要是我也沒了,那以後還有誰記得他們?”
是啊,還能有誰?若是一個人離開這個世界,連最後一點存在過的痕跡都被人遺忘了,那是不是很可悲?
肖叔當年也沒想太多,別人也不是沒給他介紹女人,可肖叔不願意家裡有別的女人佔了他伴偶的那個位置,也不想讓另外的孩子替代了他兒子的身份。
其實肖叔遠沒有蕭奇想象的那麼厲害,他更多的是怕,怕自己有了新的家庭,就會無法控制自己感情情緒。
當自己變成一個淡忘過去那個家庭的人,肖叔不能確定自己是否喜歡那樣的改變。
當然,正如這樣的他不喜歡改變後的自己,可能改變後的自己也不會喜歡之前的自己。
人看著可以主宰很多,比如腳邊一隻螞蟻的生死,卻連自己都主宰不了,流年歲月才是一切的主宰者。
這些人生哲理的東西,也不過是肖叔自己夜深人靜痛到麻木時的無關痛癢的思考,自然不會拿出來跟蕭奇這麼個一看就生活幸福的愣頭青分享。
事實上肖叔也真心實意的希望這愣頭青不要去感悟到這些亂七八糟的“哲理”。
車外的雨漸漸小了,肖叔拍了拍有點僵痛的膝蓋,“雨小了,我還是自己回去吧。”
說著就要拉開車門,之前剛從墓園那邊過來,感覺渾身從上到下從裡到外都涼透了,看見蕭奇跟他這輛看著就想到溫暖的車,肖叔這才一時魔怔的上了車。
話也說了許多,又喝了熱乎乎的薑茶,肖叔感覺自己好受多了,就像把扔在陰冷潮濕的地方捂了許多年的老骨頭放到了太陽裡曬了一會兒,心裡暖意又一點點升騰起來。
蕭奇伸手從椅背縫隙穿過去一把按住了,耍賴皮不讓人走,“肖叔,你上來了還想下去?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你看我像個好人嘛?”
故作調侃的說著俏皮話,說完還在肖叔看過來的時候露出個壞笑,偏偏壞笑沒繃住,咧嘴露出了牙齒變成了傻笑,看起來忒是滑稽。
肖叔沒忍住抿著嘴角笑了出來,“咋,你還要打劫不成?”
蕭奇嘿嘿一笑,看看時間,“今兒遇上了也是緣分,叔,我可是第一次叫你叔,今晚怎麼也要去我家做客吃一頓,算是把上次那頓喜酒給補上。”
肖叔笑著搖頭,還待說什麼,蕭奇卻是扭頭看見車外突然眼睛一亮,“肖叔你可不準自己跑下去,我去接我家老婆,立馬回來。”
說完就拉開車門顛顛兒的小跑著往一中校門口臺階上跑了。
肖叔隔著貼了貼膜的車窗看見平時在工地上轉轉悠悠罵罵咧咧跟個土匪頭頭似的年輕人跑上了臺階,站在臺階下笑著伸手從一個面貌清秀的姑娘肩上接過了包,還把對方抱著的資料夾筆記本也搶過來往咯吱窩下面一夾,低頭又把對方的手給攏到了手心裡似乎是在幫人暖手。
肖叔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臉上露出了一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笑,要用更直白的語言來描述,那就是“老父親般的微笑”了,帶著點看見美好事物的溫暖。
肖叔想到了當初他養的一隻軟耳朵的大狗,是別人送的,說是可以陪他,每次看見他開啟門,玩骨頭玩具的大狗就是這麼雙眼亮晶晶的顛顛兒跑過來仰頭望著他。
不過後來大狗死了,肖叔花錢給大狗也燒了一壇子骨灰,還花大價錢買了塊墓地,就跟他老婆兒子葬一處墓園,別人都悄悄的說他花那麼多錢埋一隻狗,腦子已經老糊塗了。
後來肖叔就沒養狗了,準備等生活不能自理了,頭腦不清醒了,就安排好後事......
“肖叔,這就是我媳婦寧倩,你叫她倩倩就行,這是肖叔,當初幹休所家屬院挖破了自來水管,肖叔可是對著我好一頓罵。”
這事再說起來,蕭奇臉上笑嘻嘻的,帶著點對緣分無常的感慨。
寧倩是個溫柔的性子,對於蕭奇這在稍微熟悉的人面前就一張嘴亂說的習慣也只能轉眸投去無奈的一笑,“罵你也是你施工不謹慎,肖叔,您別見怪。”
肖叔見到蕭奇這樣的大老爺們兒還能冷嘲熱諷,可對上寧倩這麼個軟綿綿的小姑娘,卻不自覺的放柔了嗓子,就好像怕嚇到人似的,“沒事,不會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