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見殿門,靜雲才猛然察覺,她從阿青溫和一笑,開口道:“阿青夫人,你先回去罷,剩下的我自己走就行,皇後殿下那裡還需要你的照顧。”
阿青微微躬身福禮,“那奴先告辭了。”
靜雲點點頭,目視著她離開之後,臉龐上的笑意皆數消失,冷若冰霜的踏出殿門,看見還在階梯下等候的季嬋之後,唇角揚起一抹惡意滿滿的微笑,“你還不知道嗎?”居高臨下的感覺讓她很是快意。
“什麼?”季嬋皺著眉答道。
“那我就不客氣了。”靜雲踏下階梯,一言一行之間皆是流水般的暢意。她實在是太蒼白了,以至於自己一眼就能把她看透,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喜歡這種女子的哪裡?若是論姿色,宮內什麼樣的美人沒有?要是論才識,哪家閨秀比不上?不過這樣也正好,打敗她不費吹灰之力,輕而易舉。她已經想到該如何醫治長孫皇後的病了,只需要求求師兄,讓他把那個藥方給了自己,那麼她就有大半的把握能夠治好長孫皇後,繼而贏得太子殿下的青睞。季嬋?一個小小的農家女,她還不放在眼裡!!!
☆、第 75 章
靜雲並不居住在宮內,她在皇城外另有住處,而且地方又大又僻靜,來往的人有那麼三五個,也都是行色匆匆。
她剛從轎子裡頭下來,宅子裡頭的婢女腳步輕快的趕來,掩唇湊到靜雲身邊說道:“恆明子道長前來拜訪,如今在正堂裡頭坐著呢。”
她正想著過兩天去找他呢,沒想到師兄反倒過來找自己了,不過究竟是什麼事呢?竟然讓這個素來陰沉的師兄親自找上門來?靜雲心中有疑,面上卻不顯,只是轉頭看向婢女問道:“他來了多久?看茶了沒有?”
婢女退開,跟在靜雲後頭,“等了一刻有餘,茶湯已經換了兩趟了。”
這麼急?靜雲不再多言,徑直往正堂走去。
轉過屏風,恆明子跪坐在席上,臉色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桌案上的茶湯也飲用了半盞,瓜果點心卻是一點未碰,靜雲心下思量,開口喚了他一聲:“師兄。”
恆明子轉過頭來,緊蹙的雙眉緩了緩,應道:“師妹終於歸來了。”
“宮中皇後殿下突發痼疾,棘手得很,這才較往常多耽擱了些時間。不知師兄所來是為何事?若是有需要師妹幫助的地方,盡管開口,師妹我必定竭盡所能。”靜雲也在席子上坐了,還喚來女婢重新置換一盞茶湯來。
“此番前來,的確是需要師妹相助。”恆明子開口道。
靜雲取下拂塵,聞言故作詫異的‘哦?’了一聲。
“師妹也清楚,我在齊王門下做事,為他盡忠。如今我朝四海昇平,周邊藩夷小國紛紛朝見進貢,想來你也和我一樣也為這盛世所幸。然!雖說陛下如今正值壯年,但這日後的事情還是早做打算得好,而太子性子太過溫和,怕是難以守住這江山,齊王殿下心懷大唐山河與百姓,想著為這天下做一些什麼……”
“師兄且慢。”靜雲越聽越是心驚,急忙打量查探了一下四周,雖說僕人早已被她紛紛撤退,但事關重大還是小心些才好,以防隔牆有耳。等確認無人可以聽見他們二人的談話,靜雲這才輕舒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卻是有些勉強,她端起碗盞飲了一口茶湯潤唇,啞聲道:“靜雲不過是女流之輩,只懂一點醫術,怕是於齊王殿下的……大事無用。”
“師妹過於自謙了。”恆明子笑了,然而笑容裡卻帶帶上了些許脅迫的意味,“誰人不知道你是如今皇後殿下面前的紅人,且又負責她的醫治,動手還不容易麼?這後宮內母憑子貴、子憑母貴的,只要中宮那位出了一點事,太子哀慟之下必定不如之前。要知道以他如今的年紀,失去了母鷹的庇護如何還能飛得起來?與他一派的官員又不是傻子,與其依附在一株剛長成的斷木上,不如改投在其他林子之間。更重要的是,若有心人煽動,太子一時犯渾也不可知……師妹你只需動一些小手段,卻是幫了齊王殿下一個天大的忙了,對於你這麼個恩人,齊王殿下定會給予你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賜下府邸和封號,不用三五時入宮請安,過逍遙日子!”
靜雲苦笑著擺擺手道:“師兄你這計劃雖說看起來周全,但卻是再把師妹我往火坑裡頭推啊!皇後殿下的病陛下極為關心,若是在我手上出了差錯,怕是我也不能活了,何來之後的榮華富貴?”
她心繫李承乾,自然不願意答應去害長孫皇後,然而恆明子卻不肯輕易放過她,“若是擔心,你可以一點一點的加重藥劑使她喪命,你我同出師門,你給皇後用的是什麼藥我還不知道嗎?即便今日我沒有說這些話,依照你這個醫治的法子,皇後離衰竭也不遠了,到時候你也逃不出這害人的名頭!”
見靜雲沉默不言,恆明子接著道:“師妹若是有後顧之憂,何不假他人之手,把這禍端轉移到他人身上?”
他人?靜雲一瞬間想起了晉陽公主的女先生——季嬋,她眼瞼微垂,遮去了眼底的晦暗不清,原本要拒絕的話出口之後也變了,“師兄你且讓我想想,三日後我便給你答複。”
恆明子沒有得到肯定的答案有些不耐,但他明白此時急不得,也就按捺住了,臨走時還勸了靜雲幾句,“師妹你且好好想想,當日師傅在山中撿到你時是什麼光景,而如今你又是什麼樣子,人只有爬得更高才能把別人踩在腳下,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恆明子走後,靜雲獨自一人靜坐了許久,直到女婢入室點燈方才驚醒,“什麼時候了?”她伏倒在案上,疲憊不堪的閉了閉眼。
“已是戌時了。”女婢挽起袖子倒入燭油,又手腳麻利的為她蓋上一件絲織金繡的白色披帛,“雖說如今天氣漸熱,可夜間還是涼了些,您怎麼可以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女婢輕聲埋怨道,又開始收拾桌面上的東西,見靜雲端起了茶湯喝了一口,又大驚小怪的趕緊接了過來,“這茶湯都放置這麼久了可不能喝了,奴立馬為您換一盞熱的來。”
“蜜水即可,吩咐廚房不必備膳了,我今日不想吃東西。”靜雲攏起披帛,起身踏入內室。
“不用膳……那肚腹如何受得住?這……”女婢捧著託盤勸道。
“無需多言,你下去罷。”靜雲皺眉道,女婢見她臉色實在不好,也就不再開口,彎腰行禮後就退下了。
“殿下。”靜雲呢喃出聲,身影顯得十分落寞,眼神也有些掙紮難以抉擇。
靜雲對於承乾的所有痴戀,無非始於承乾偶然伸出的援手,可若不是因為她有醫治長孫皇後的本事,太子殿下可還會多看她一眼?答案幾乎是顯而易見的。就連他如今的親切溫和,也都是假象,眼神深處的冷淡是騙不了人的,正因為如此,靜雲才這般怨恨季嬋。
她想起自己年幼時就被丟在山溝裡喂狼,渾身髒亂破爛不堪,即便後來被師傅救了,住在道觀裡的日子也不好過。師兄、師姐們都欺她年紀小,有什麼髒活累活都差使著讓她幹,高興了給塊糕點,不高興背地裡打她罵她。她用盡心機接近來祈福的官宦人家,有錢人家的夫人娘子,對她們百般巴結和討好。她用盡氣力,把自己的自尊踩在腳下,才一步步的,有了今天的地位。
在遭受了那樣的對待之後的靜雲,即便是長大成人了也有些不自信和畏縮,她外表表現得有多應對自如,內心就有多不安。直到遇到李承乾之後,她才真正有了想要得到的東西,擺在季嬋眼前的感情她不要,那麼為什麼自己不可以拿走呢?她已經不是過去的樣子了,不是嗎?
窗外清月如輝,靜雲卷著被子入眠,卻仍是思緒難平,只覺這錦被軟枕,竟比那月更冷。
農忙的時節已過,兕子那邊的課業也剛好到了休息放假的時間,季老師一下子閑了下來,反倒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李承乾這段時間似乎很忙,季嬋時常見不到他的身影,卻也時常想起他,雖然她自己很不願意承認,心動來得太突然太莫名其妙,反倒讓人不自覺的躲避起這一時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