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其實是宋夫人的休憩之處,此時被她指著說陰氣沖天、妖邪作祟, 氣得宋夫人尖叫一聲, “你胡說什麼!!”沖上前一把把她推開, 靜雲不察, 直接撞在了廊柱上, 發出一聲悶響。
宋夫人是宋郎君的糟糠妻, 宋家還未發達之前兩個人便成親了,相伴相隨了數載, 直至宋郎君做生意有了盈餘, 連納三妾, 宋夫人雖然未有怨言, 但也不願和這些侍妾相來往, 對於宋郎君也極為冷淡。她大字不識、言行粗鄙,被人說自己使用邪術謀害宋家子嗣, 頓時怒發沖冠, 想也不想就直接動手,她也不管靜雲是什麼身份、什麼來歷, 為的只是維護自己名聲。
然而她就被自家夫郎毫不留情的扇了一巴掌,宋郎君面目猙獰的把她拉到一邊, 沉聲問道:“你在發什麼瘋?!你知道她是誰嗎?”
靜雲那一下顯然撞得有些狠了, 她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肩膀, 立即感覺那處傳來密密麻麻的刺痛,不用看也知道青了,她冷冷望向宋夫人, 已然怒急,“宋夫人緣何向我動粗?莫不是裡頭真的有什麼陰邪的東西?你若是想要證明清白,不如讓我等進去搜一搜,是人是鬼立馬可知!”
宋夫人甩開自家夫郎,發絲淩亂卻毫不懼場,“你以為你是誰?我的屋子是你要搜就能搜的嗎?”她又轉看向對著自己指指點點,言行間極不客氣的路人們,“又關你們什麼事?給我滾出去!”
她說話毫不客氣,再加上方才推了靜雲的那一下,立馬讓人群爆發了。
有東街的貨郎,也有西街的綢緞鋪子老闆,甚至是脾氣暴烈的餅店娘子吵吵嚷嚷,就差指著宋夫人的的鼻子直接罵,特別是孤身一人帶著孩子的餅店娘子,最是看不起這種心陰狠毒之人,她妙目流轉皆是鄙薄之色,唇舌之間宛若含箭吐針,半點不留情。
“宋夫人,咱們兩家相鄰這麼多年,我看你平日老實賢淑,沒想到心底竟然存著這樣的心思。你和你家夫郎成親多年未能有子,便見不慣人家有兒子傍身了嗎?阿音平日是怎麼侍奉你的大夥都看在眼裡,大郎也很孝順,究竟是那一點惹到你了,讓你對他這個小小少年下這般的毒手?”
“你又知道什麼了?憑的什麼身份來指責我?一個寡婦也不知道禮義廉恥,我宋家的後門是沒人守著,但你且看你今後還進不進得來?!”都以為她不知道這些腌臢事了?餅店的生意是怎麼撐起來的她會不明白嗎?眼看著餅店娘子勃然變色,試圖開口爭辯,宋夫人冷笑,“院牆底下的那個荷包總不會是給我繡的吧?”
“夠了!你鬧夠了沒?”宋郎君面色漆黑,陡然暴喝出聲,周圍人探究的視線紮得他臉皮漲紅發燙,恨不得找個土坑鑽下去,“靜雲仙人既然說要搜查那便搜查罷了!有什麼好爭的!人家是貴人面前的紅人,有的是本事,定是你屋裡有什麼,否則怎麼不去搜別人的?”
“那還真不好說,今日誰都別想踏進我屋門一步!”宋夫人繡鞋一挪,立在了中央,心如堅鐵,眼眶卻紅得不像樣,她腰背挺直,面對夫郎高大壯碩的身軀毫不畏懼,反倒成對抗之勢。
宋郎君只覺得旁人指指點點的目光如潮水般湧來,壓得他都快要喘不過氣來了,他如何也想不出來為何平日對他愛理不理的娘子今日竟然目光如炬的和他對視,並且牙尖嘴利的在眾人面前給他這麼大的沒臉。宋郎君有些悚然,莫不是這屋子裡真的有什麼邪祟控制了她,上還是不上前?
這時他耳邊傳來靜雲幽幽的一聲提醒,“宋郎君,邪祟不除,恐禍及他人,斷宋家百年福運!”
這話頓時有如擊破寒冰的鐵錘,一下子就把宋郎君從猶豫的狀態中解除了,他咬咬牙,大步上前大掌揮開宋夫人。這一下可比宋夫人推靜雲來得重多了,畢竟前者是正值年輕力壯的男人,後者是孱弱的娘子,高下立見,宋夫人被推到在地,額角磕到凸出來的木柱石基,鮮血潺潺流出,痛得□□出聲。
宋郎君恍然未聞,徑直進去翻查,他動作粗魯,眼珠子都氣紅了,翻著宋夫人的妝奩和箱籠,亂七八糟的掀落了一地,卻是什麼都沒有。
侍妾輕輕拍著自家兒子的後背,趁別人不注意的時候沖靜雲使了個眼色,靜雲假模假樣的轉了轉,閉目掐指一算,突然‘咦’了一聲,抬手指向宋夫人的床榻底下,宋郎君身子僵了僵,到底還是爬進去床底搜尋。
然而他在底下找了一圈還是沒找到,反倒是出來的時候不小心後腦勺磕了一下,明顯感受到有個凸起的硬物,他訝異的伸手取出來看,原來是個長盒子,被卡在兩塊床檁子之間。盒子光滑整潔,看樣子經常有人拿起來摩挲檢視,宋郎君開啟了盒子,頓時被裡面的東西嚇得不輕,失手把它打翻在地。
裡面是幾樽被肢解了的木質人偶,個個頭上都貼了名字,有宋郎君的、庶長子的,三個妾室的,庶長子的木偶肚子被挖空,小妾的有些被劃了臉、掰了手、紮著針的,最可怕的是宋郎君的,他的木偶很完整,但是從頭到尾,一處不落的,被寫滿了密密麻麻、血紅色的死字!!
原本捂著頭跌跌撞撞站起來的宋夫人也是嚇了一大跳,立馬失聲否認,“這不是我的東西!我沒有我沒有……我絕對沒有這種……”她跑進去,想要把東西踢開,但又覺得恐怖不敢靠近,只能轉身央求自家夫郎相信她。“阿郎,相信我,真的不是我。”
“滾開!”宋郎君把她推開,他現在看見宋夫人就惡心,何況她還頂著一張血流滿面的臉,這樣子的她看起來嚇人極了,就像是地獄裡上來索命的惡鬼。說不定她就是惡鬼呢?宋郎君轉頭去看靜雲,只見她看著宋夫人直皺眉,嘴裡頭隱隱唸叨著兇惡、為禍一方、陰祟什麼。宋郎君恍然驚覺了什麼,立馬喊道:“人呢?阿桃、小原,拿根繩子過來把夫人綁了!她已經迷失了心智了!”
“不,我沒有。”宋夫人極力掙開,然而已經養尊處優多年的她哪是兩個做慣了粗活的婢女的對手,立馬被抓住雙臂反剪在背後,兩指粗的麻繩捆得結結實實的。
“宋郎,此事重大,萬萬不能姑息,把這女人送到官府去吧。”隔壁綢緞莊子的老闆勸道。
“是啊,是啊,宋郎你可不能糊塗了。”一旁的路人也說道,他們都是這附近鄰裡的,和宋郎君都有幾分交情,此時一個個皆是苦口婆心的勸。
“夫郎,你要為五兒做主啊。”侍妾抽抽噎噎的抬起頭,梨花帶雨的模樣極為可憐,她旁邊的少年上尚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也被主母那副頭破血流的模樣嚇得夠嗆,渾身發抖個不停。
“這……”宋郎君又猶豫了。
侍妾見他左右搖擺拿不定注意,頓生一計。大娘子看樣子已經有些痴傻瘋癲的了,她索性再添把火,讓她瘋得再徹底一些。侍妾抬起手指佯裝擦拭眼淚,實則藉助袖擺遮掩,對著宋夫人露出一個惡意滿滿的微笑。
那得意的笑容瞬間讓宋夫人茫然的眼神清醒過來,她想也不想的掙紮著撲上前,恨不得在侍妾身上咬下一塊肉來,然而她手腳被綁,也只是動作劇烈的挪動了幾下,不過那猙獰的模樣,喉間‘嗬嗬’的破碎聲音就已經足夠嚇人了,宋郎君原本還有些搖擺的心立即堅硬了起來,他極其嫌惡的看了相伴幾十載的妻子一眼,“把夫人關入柴房,明日送官法辦!”
“既然事情已了,貧道便不多加打擾,告辭了。”靜雲聲音冷清,她沖眾人福了一禮,便嫋嫋離去,潔白的裙擺微動,宛若一陣青煙。
“仙人慢走。”眾人十分恭敬的回禮,心中暗嘆道真是仙娥一般的人物,不僅身姿曼妙,就連法術也精通,宋家真是走了大運,能得靜雲仙人相助。
然而感嘆歸感嘆,宋家的熱鬧看完了,他們也該各回各家了。孫倩還不過癮,卻被季嬋拉走了,她總覺得這事處處都透露著一絲怪異,按照她看了多年的電視劇,那些木偶一出來她就猜是陷害,還有靜雲所謂的仙術、法術,在崇尚科學的她眼裡這些不過就是化學反應罷了,但是連穿越這種事都能發生,誰又敢斷定這就是假的呢?
她雖然有心想幫,但也知道宗|教在古代有怎樣的影響力,輕易觸怒會有怎樣的後果。季嬋努力說服自己,告訴自己這些與她無關,雖說是鄰居,但做的又不是一樣的生意,平日也不怎麼往來,宋家如何她也管不著,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天色已然不早,明日還需去宮裡教習,回去洗洗睡罷。
然而事情未了,尚有後續。夜裡風涼,樹影斑駁,季嬋歇在圖書閣邊的小樓裡,這樓下是放雜物的,也就是盒子紙袋等等。樓上原本荒廢不用,後來季嬋嫌棄樓下的房間隔音太差,武侯巡夜的動靜清楚入耳,時常打擾到她休憩,便轉到了樓上。
屋裡有些悶熱,她便起身把窗戶推開一道小縫,誰知卻看到了宋家後門處有兩個人鬼鬼祟祟的,季嬋頓時來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