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忙抬手按下了病床鈴:“你別動,我叫醫生來。”
“我睡了……很久嗎?”鄭凱奇動了動眼皮,很疲憊。
“你先別出聲。”鄭凱文抬手撫過弟弟的額頭,光潔的額頭上還有爆炸時被碎片劃破的傷口。
“出了什麼事?”鄭凱奇閉上了眼睛,聲音裡夾雜著沉重的呼吸聲,彷彿每說一個字都要從肺裡把空氣用力地壓出來,“我記得,我和爸爸……”
“別說話,別說了。”鄭凱文捏著弟弟的手指用力緊了緊。
天光從窗外照了進來,隔著藍色的紗窗像是蒙了一層微冷的屏障,照在身上既不冷也不熱。
但鄭凱文知道天就要亮了。
天亮了,夜就過去了,這一切都過去了,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一切都會是新的開始。
“沒出什麼事,什麼事都沒有,”他輕輕地撫開弟弟額頭上的碎發,俯身在鄭凱奇的耳邊低聲說道,“好好睡吧,睡醒了,就什麼都過去了。”
天正在一點點地亮起來。
周雅瞳穿著病號服站在走廊的落地窗前往外看,遠處的天邊能看到一點點紅紅的印子。
那應該是東升的旭日,天很快就要亮了。
她想也許過一段時間香港的新聞就會傳到日本去,繼父和母親就會在報紙上看到趙允軒的訊息,那麼他們就會知道自己的女兒從來沒有偏離過正途。
她愛著的人,也從未讓他們失望。
這就夠了。
即使再也不能見面,即使不能告訴他們,她多麼想要回去那個家,又是多麼愛著自己的家人,但是也足夠了。
她沒有辜負過父母,也不曾辜負趙允軒。
空調溫度開得有點低,周雅瞳拉緊了身上的病號服。這是她第三次穿病號服,雖然她身體不好,但除了因為耳疾入院的那段時間,她只穿過三次病號服。
第一次是八年前,她從火場死裡逃生,躺在醫院裡的時候。第二次是她發起高燒,被路人送進醫院的那次,而第三次就是現在了。
這也應該是最後一次了。
“周小姐。”護士喊了一聲。
周雅瞳轉過身去,看到戴著餛飩帽的小護士站在她身後朝她微微笑著說:“已經準備手術了,山本先生問您什麼時候可以過去?”
“好。”她點了點頭,卻仍然轉身去看著窗外。
天馬上就要亮了,而她知道自己等不到了。
她不會再有新的一天了,可是鄭凱文會有的,新的一天,兩天,很多天。
她想起那晚在馬來西亞的海邊,鄭凱文對她說:“我不想要再失去家人了。”
——你不會的。
周雅瞳望著晨曦想:你再也不會失去什麼了,至少不再會因為我而失去什麼了。
“走吧。”她向著那護士說道。轉身的剎那,太陽沖破了地平線,在她身後綻出一片燦然的金色,那昭示著新的一天開始了。
只是她不會再看到了。
周雅瞳的世界裡,再也不會有新的一天了。
——選擇活在黑暗中的人,註定是等不到天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