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說:“擇個吉日,還有……設個宴,她喜歡什麼你去問問綠袖,別擾她就是。另外……”
齊伯側耳靜聽著,見席臨川語中停了良久,須臾,幽幽地喟出一口氣來,面上笑意苦澀:“把箭場封了吧,日後置些雜物什麼的,都可以。我不差這一個射箭的地方。”
齊伯聽得一訝,不知原因,一時未敢應話。
“還有紅衣最初住的那院子。”他面色沉沉地思忖道,“那地方不大……索性拆了吧,清理幹淨。”
這兩處地方,大約該是這整個席府裡最讓她不快的地方了。
最昏暗的日子,大約不是鋪天蓋地的絕望,而是周圍的人都為你所經歷的絕望而喜悅著,眉開眼笑地為此前來慶賀。又或是心知這於當事人而言不是好事,卻也並無人來伸手施救,反倒語重心長、一句又一句地寬慰著勸著,直壓得心裡的憋悶愈發爆發不出來……
然後那原本支撐住一切壓力的擋板終於轟然倒塌,將原已處於弱勢的一切希望擊得粉碎,一聲悵然的哀嘆之後,只剩了一句自言自語的呢喃:
“認命吧……”
六月廿一,是席府定下的吉日。當紅衣得知這個日子的時候,已經是六月二十,她想謹淑翁主大約早就知道了,只是不知該怎麼告訴她所以才一直拖到現在,然後終於不得不開口。
她輕輕地“哦”了一聲,沒有什麼反應。闔上門後又在屋裡靜靜坐了一會兒,才倏爾驚覺,自己竟連悲傷都再生不出來了。
——連日來謹淑翁主鍥而不捨的“規勸”,可真是管用的。
謹淑翁主萬分理智地把個中利弊都給她分析得清楚,告訴她這婚悔不得。在她剛動了點“歪心思”的時候,又明明白白地讓她知道逃婚也不是個好辦法。
她便除了認命以外,沒了別的法子。
而後,謹淑翁主又連同綠袖一起,說了許多關於席臨川的事情,無非是想讓她心裡舒服些,覺得嫁給席臨川也不錯。
——但這部分儼然沒奏效。
她其實早已知道席臨川是個好人,就算把長陽城的貴族公子都數一遍,大概也沒幾個能比得上他的。
可……
也就像她從前同席臨川說過的一樣,成婚這種事,並非覺得他“不討厭”或者“是個好人”便可以在一起的。那一箭連帶著那陣子的許多不快,仍還插在她心間,她平日裡不去想也就罷了,可若要日日面對他,又怎麼能不去想?
罷了。
反正,也沒有人會在意她的這些想法。大概連席臨川都沒有在意過吧,否則,又怎麼會讓她這不喜歡他的人入他的府……
六月廿一,席府從清晨便開始忙碌了。
席臨川如常進宮去上朝,府裡則人來人往個不停,有忙著搬東西的,也有忙著清掃那剛拆的小院的碎磚的。
忙至晌午才停當下來,齊伯又親自進維禎苑檢視了一番,見四下皆已佈置妥當,才得以歇下來。
紅衣是申時初刻入的府,彼時,離宴席開始尚有一個時辰。
八名婢子一同在門口候著,見她下轎,齊齊一福,為首的一人上前欠身道:“水已備好了,姑娘先行沐浴,然後歇上一歇吧。”
紅衣稍稍一怔:那晚宴……不用她去麼?
在熱水裡浸著,熱氣團團騰起,讓人覺得一切都不真實。
是的,即便自接旨至今已有十餘日,她仍覺得這件事來得太突然,突然得就像是假的。
很多時候,她會恍惚地覺得這也許真的是假的,也許一覺之後就都恢複如常,沒有那道聖旨也沒有什麼嫁妝,他當他的將軍、她做她的舞姬,繼續為廿三那日的演出勞心傷神。
但此時此刻,她到底是已經進了席府了。
白色的熱氣繚繞開來,籠住房裡各處的精緻陳設,讓她想看個清楚都不能。似乎在刻意叫囂著,讓她覺得此時的每一件事都非她能左右,沒有什麼是她做得了主的。
候在珠簾外的婢子們一陣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