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靜雲心裡閃過許多念頭,然而卻只是微微垂了頭,淺淺一笑:“我雖然會些針黹,可是嫁衣只怕做的不好。不如請裁縫做了,我自己添上一兩針,也就是了。三郎,你說好不好?”
季安對此也不甚在意:“你覺得好就好。”
見她臉上露出了一點紅暈,比起以往,眼中似乎多了一些光彩。季安笑笑,手有點癢。他伸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
陳靜雲嚇了一跳,她猶如一隻受驚的兔子,蹭的逃開:“你,三郎,你幹什麼呀!”
她這模樣很好的取悅了季安,他哈哈大笑,出聲安撫:“怕什麼?早晚是要成親的。”不過看陳靜雲難得的臉上羞意多過懼意,他心情不自覺變好,咳嗽一聲:“那你歇著?我先出去。”
陳靜雲輕輕點頭,任他離去。
門剛掩上,她臉上的笑容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之色。
她問起長寧侯府時,三郎的神情分明有異。是不是那個古怪的丫鬟說的確實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三郎為什麼要騙她呢?
陳靜雲細細回想了這段時日的事情。捫心自問,三郎待她挺不錯,吃穿用度從未虧欠了她,對她也溫和有禮。
他真的如那丫鬟所說,是個太監麼?
可他如果是太監,為什麼又要充作她未婚夫?還說要娶她呢?
傍晚,陳靜雲再次見到了那個古怪的丫頭。對方剛放下菜餚,就道:“陳姑娘,我又來了。”
陳靜雲靜靜地坐在窗前,神情有些恍惚:“你說我姓陳,我叫陳什麼?”
羅北撓了撓頭:“姑娘的閨名,我也不甚清楚,好像是叫靜雲。”
“靜雲,靜雲……”陳靜雲低聲默唸了兩遍。不知是不是錯覺,這個名字好像的確比“婉兒”更親切熟悉一些。
“對了。”羅北忽的想起信物,“這邊有個手鏈,是陳姑娘你以前做的,你看看,可還有印象?”
陳靜雲低頭看去,默然不語。這手鏈不是什麼稀罕物,但令她感到驚異的是手鏈的編織方法,很眼熟。和她前幾日打的穗子,編法是一樣的。她摩挲著手鏈:“這,是我做的?”
羅北連連點頭:“是啊,你根本就不是什麼葉婉兒,其實季太監一直在騙你……”
他話未說完,門被人大力推開,季安滿面寒霜站在門外。他負在身後的手青筋暴起,胸中怒火滔天。
他本是要告訴她,他今日見了一個先前為宮裡娘娘裁衣的老師傅,想託他給她做嫁衣,還想著在她面前誇耀一番,給她個驚喜,卻不想在門口聽到裡面的說話聲。他屏神細聽,越聽越驚。
很好,他確定了她並沒有瞞他,她的確不記得自己了。然而他還未細細分辨自己的心情,就聽到了那句“其實季太監一直在騙你……”
自他進宮以來,“太監”這個稱呼就一直伴隨著他,他也早習以為常。但是不知為何這一刻,他竟覺得心虛而又憤怒。那個人是誰?是要把葉婉兒帶走嗎?他心中滿是不甘。
陳靜雲大驚,立時站起:“三郎,你,你何時回來的?”
“我何時回來的?”季安冷笑,“就在他說季太監的時候……”
羅北不知他聽到了多少,暗悔大意。他做錦衣衛數年,這種錯誤還是第一次出現。為防止有人偷聽而他們不知曉,他還特意將窗子半開,留心外面的動向。季安什麼時候來的?他怎麼沒聽到聲響?羅北來不及多想,直接假作成七芽的模樣,聲音也略微變了:“主子,我……”
季安眼神晦暗,隱現殺機:“誰派你來的?來人——”
“三郎!”陳靜雲看在眼裡,心頭猛地一跳,她忽的提高了聲音,“三郎……”她快走幾步,壓下心頭的恐懼,握住了季安的手,柔聲道,“三郎,不過是個丫鬟說幾句玩笑話,你何必要生氣?你不是還要我好好養身體麼?你自己氣著了,怎麼辦?”
手心裡突然多了一隻冰涼的手,季安微微一怔,但很快又回過神來。他甩開了她的手,神色沉沉:“怪不得你忽然問我長寧侯府。你信了這人的話,對我起疑?”
明明他從一開始就在撒謊,但此時見她對他心生懷疑,他又不免不忿。
陳靜雲幾乎是毫不猶豫:“我沒有啊。我是信你的。”她停頓了一下:“你是我未來的夫婿,我不信你,難道還會信一個丫鬟嗎?”
她這話說的自然無比,又隱隱有些委屈:“可是你從來不跟我說以前的事情……”
她說著說著,眼淚竟吧嗒吧嗒掉了下來。
季安有點無措。他皺眉:“你哭什麼?你別哭,我又沒說你什麼……”
他沒有立時吩咐除掉丫鬟,心裡卻想著,此人決不能放過。
在他看不見的角度,陳靜雲沖羅北指了指半開著的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