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蟬子說道:“我要修一封書信,並將關文封在一起,你替我送上長安駕下,見太宗皇帝一面。”
悟空以為是什麼大事,原來就是送信啊!
悟空連忙道:“這個容易,俺老孫沒什麼本事,若說送書:世間第一。你把書收拾停當給我,我一個筋鬥送到長安,遞與唐王,再一筋鬥轉將回來,你的筆硯還不幹哩。但只是師傅寄書是怎麼回事?先把書念念我聽聽,唸了再寫不遲。”
金蟬子又假裝深情滴淚道:“我寫著:臣僧稽首三頓首,萬歲山呼拜聖君;文武兩班同入目,公卿四百共知聞:當年奉旨離東土,指望靈山見世尊。不料途中遭厄難,何期半路有災。僧病沉痾難進步,佛門深遠接天門。有經無命空勞碌,啟奏當今別遣人。”
悟空聽得此言,原來是師傅不想幹了,便忍不住呵呵大笑道:“師傅,你忒不濟了,略有些病了,就起這個意念。你若是病重,要死要活,只需問我。俺老孫自有個本事,問道‘那個閻王敢起心?那個判官敢出票?那個鬼使來勾取?’若惹惱了我,我拿出那大鬧天宮的性子,又是一路打棍,打入幽冥,捉住十代閻王,一個個抽了他的筋,還不饒他哩!”
金蟬子一聽悟空的話,連忙勸道:“悟空呀,我現在病重了,切莫說這大話氣我。”
八戒連忙上前打笑道:“猴哥,你看。師父說不好,你只管說好,十分不好。不如我們趁早商量,先賣了馬,典了行囊,買棺木給師傅送終,然後散火。”
悟空一聽,本想繼續接話,但又一想,便說道:“八戒,又胡說了!你不知道師父是我佛如來第二個徒弟,原叫做金蟬長老,只因他輕慢佛法,該有這場大難。”
八戒哪裡不知道這事,只能明知故問道:“猴哥啊,師父既是輕慢佛法,貶回東土,在是非海內,口舌場中,託化做人身,發願往西天拜佛求經,遇妖精就捆,逢魔頭就吊,受諸苦惱也彀了,怎麼又叫他害病?”
悟空笑笑,又道:“你那裡曉得,師父可能不曾聽佛,打了一個盹,往下一失,左腳下了一粒米下界來,該有這三日病。”
八戒驚道:“象老豬吃東西潑潑撒撒的,也不知害多少年代病了!”
悟空搖搖頭,拍了拍八戒的肚子道:“八戒,佛不與你眾生為念。你又不知,人雲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師父只今日一日,明日就好了,不需擔心。”
金蟬子實在是不想接話,假如在讓這師兄弟二人,在說下去,恐怕自己就活不了多久了,連忙道:“悟空,我今日比昨日不同,咽喉裡十分作渴。你去外面,有涼水尋些來給我吃。”
悟空說的正起勁,無奈道:“好了!師父要水吃,便是好了。等我取水去。”
悟空取了缽盂,往寺後面香積廚取水。
忽見那些和尚一個個眼兒通紅,悲啼哽咽,只是不敢放聲大哭。
悟空見此,以為是他們嫌棄自己幾人,便喝道:“你們這些和尚,忒小家子樣!我們師徒小住幾日,臨行謝你,柴火錢照日算你錢。怎麼這等膿包!”
眾僧聽的悟空喝道,慌忙跪下道:“不敢!不敢!”
悟空又喝道:“怎麼不敢?想是我那長嘴師弟,食腸大,吃傷了你的本兒嗎?”
眾僧回道:“老爺,我這荒山,大大小小,也有百十眾和尚,每一人養老爺一日,也養得起百十日。怎麼敢欺心,計較甚麼食用!”
悟空這就奇怪了,便問道:“既然不計較,你們為什麼在這裡啼哭?”
眾僧哭啼道:“老爺,不知是那山裡來的妖邪在這寺裡。我們晚夜間著兩個小和尚去撞鐘打鼓,只聽得鐘鼓響罷,再不見人回。至次日找尋,只見僧帽僧鞋,丟在後邊園裡,骸骨尚存,被人吃了。你們住了三日,我寺裡不見了六個和尚。故此,我兄弟們不由的不怕,不由的不傷。見你老師父貴慈,所以不敢傳說,忍不住淚珠偷垂呢。”
悟空聞言,又驚又喜道:“不用說了,必定是妖魔在此傷人,等我給你們剿除他。”
眾僧連忙說道:“老爺,妖精不精者不靈,一定會騰雲駕霧,一定會出幽入冥。古人說得好,莫信直中直,須防仁不仁。老爺,你莫怪我們說:你若拿得住他,便是給我這荒山除了這條禍根,正是三生有幸了;若拿不住他,這可如何是好。”
悟空又問道:“怎麼叫沒有好辦法?”
那眾僧道:“不瞞老爺說。我這荒山,雖有百十眾和尚,卻都只是自小兒出家的,發長尋刀削,衣單破衲縫。早晨起來洗著臉,叉手躬身,皈依大道;夜來收拾燒著香,虔心叩齒,唸的彌陀。”
“舉頭看見佛,蓮九品,三乘,慈航共法雲,願見園釋世尊;低頭看見心,受五戒,度大千,生生萬法中,願悟頑空與色空。”
“諸檀越來啊,老的、小的、長的、矮的、胖的、瘦的,一個個敲木魚,擊金磬,挨挨拶拶,兩卷,一策;諸檀越不來啊,新的、舊的、生的、熟的、村的、俏的,一個個合著掌,瞑著目,悄悄冥冥,入定蒲團上,牢關月下門。”
“一任他鶯啼鳥語閑爭鬥,不上我方便慈悲乘。因此上,也不會伏虎,也不會降龍;也不認識什麼妖怪,也不認識什麼山精。”
“老爺你惹得起那妖魔,可我百十個和尚只夠他飽餐一頓,一則墮落我眾生輪回,二則滅抹了這禪林古跡,三則如來會上,全沒半點兒光輝。這不是沒有了辦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