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總是會遇到各種各樣的規矩,有些規矩合情合理,有些規矩則顯得無比扯淡。
就像小小青現在遇到的,便是工匠們所謂的“江湖規矩”。
她可以想象這些因為社會變動,失去了原有土地,聚集到一起想憑藉著手藝討生活的最初場景,但是後來或者是因為同行的競爭,或者是因為客戶的各種要求,他們不得已找到一位本地的話事人,然後成為被壓榨的物件。
工匠們離開了話事人,便無法在本地找到活計,而話事人離開了工匠,也就沒有了跟客戶們要價的資本。最無奈的則是一些無根無基的客戶,想在本地蓋起房子,不僅無法自主的選擇工匠,還要承受話事人的威脅與敲詐。
這是一個處在資本萌芽狀態的混亂市場。
“你覺得我家非得在盤門內開藥鋪不成?”她冷笑了一會兒,重新開口道,“一百貫,足夠我們在旁邊的胥門內再盤下一片宅子重新開店,因此這藥鋪即便不蓋也無不可。只是你們,如今青黃不接,一兩個月內除了接一些修葺的活計,你們能找到出錢蓋房的主家?”
那吳老大愣住了。
他這種要挾,無非是仗著對方以找不到其它工匠為軟肋,然而這小丫頭一開口便直接掀了桌子,屬於你們不來,大不了我們直接換個地方這種。
不過他不得不承認小小青說的有理,胥門內一個三間房的門面,位置差不多的話,也就是百餘貫的價錢,更大的好處是根本用不著等。
只是如今商戶開業,看風水找中人還要請個識文斷字的秀才到官府報備,大多數人都覺得麻煩頭疼不已,誰會隨隨便便地換地方?
“這娘子是個識文斷字的厲害人。”片刻之後,他身後有人弱弱地提醒了一聲,“當初保安堂買地、跑衙門,還有後來的招人、上藥、開業,都是她一個人一手操辦的,總共也就用了兩三天工夫。”
吳老大頓時對小小青肅然起敬。
像他這種大字只識得大和小,對數字的概念也就是知道銀錢數目的文盲來說,能夠識文斷字的那的確算得上厲害人了,尤其對方還是個女子的情況下。
“小娘子可曾婚配?”他試探著問道,也不再爺爺爺爺的自稱了,“我有個侄兒,個字高,臉蛋俊,家境也不錯,你覺得怎麼樣?”
小小青瞬間一臉懵逼,半晌明白過來之後對吳老大的腦迴路佩服的五體投地。
“先把你們的牙刷刷吧。”她忍著惡心道。
此時已有牙刷,以柳木枝和豬鬃製成,蘸了青鹽清水洗刷牙齒,不過那是富貴人才能享有的待遇,窮人們連吃飯的鹽粒都要數著下鍋,哪裡會有多餘的鹽用來刷牙。
因此這世界所謂的文明,也僅僅是士大夫們的文明而已,佔據人口九成的貧民和佃戶,自然不能算做人的。
不過吳老大聽了小小青的話,反而更覺得對方出身不凡。仔細看去,見她明眉皓齒,面板晶瑩細膩,別有一番與眾不同的美麗。而這種美麗,則是尋常無法見到的,畢竟在他們眼中,豐腴和健壯,就已經代表了美麗了。
“五十貫。”他把方才的要價打了個對折,並且解釋道,“其中有三十貫是要孝敬給別人的,匠人們留下十五貫,我自己留十貫,這次就算不賺你的錢。”
小小青對他最後能不能分出這麼多錢來表示懷疑。
不過五十貫這個數字,尚在她的心理預期之內。雖然岑青給她們留下了從聽潮閣裡取來的千餘兩銀子,但作為想長期像凡人一樣生活下去的她們來說,精打細算還是很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