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青被女接待引領著走進三樓單獨的貴賓隔間時,一行人也正熙熙攘攘地沿著二樓大廳的樓梯走上三樓的拍賣會。
“提舉大人,你確定她會來?”一名黑衣武士低聲問前面的張泉。
“我仔細研究過她這一路的行為,這女人是向來哪裡有熱鬧都會去湊上一番的,更何況她也不缺錢。”張泉其實也有些忐忑,畢竟今天下午前哨傳來了壞訊息,與那女子同行的小女孩居然真的是臨安張工部府上的女郎,已經被那位楊家的主母接到了楊家莊。
略微讓人安慰的是聽說那叫做岑青的女子沒有同行,否則張泉自問自己實在沒有膽量去楊家莊登門要人。
畢竟那位本姓張的楊夫人,在臨安當姑娘的時候就是人人懼怕的角色,仗著自己是張天師的嫡孫女,那是連龍子龍孫都敢抓過去揍一頓的猛人。
“不過這義陽的任性樓真是黑啊,一個投標券居然要二百兩,須知在臨安的聽潮閣也不過是一百兩而已。”張泉想起眾人湊錢來買一張投標券的場景就覺得心疼,“不知是這義陽的人錢多人傻還是真正有好貨。”
“應該是有好貨吧。”跟隨張泉的人是個伶俐的,眼神也好,一張投標券最多能帶一個伴當,張泉便把他帶上了,“畢竟有些貨是不能在京城見光的,邊城這種地方雜亂無章,反而是銷贓的好去處。”
“這幾個樓子烏煙瘴氣,若非上面有人按住不讓查,我早就把它背後的那人揪出來了。”張泉咬牙切齒道。
“唉,提舉你又何必置氣,大家都知道京城幾大家子在裡面投的有錢,連禦史都參奏了好多次,官家每次不都是笑笑就算了麼?”那伴當對於張泉的性格也有些無奈,要比陰狠毒辣,整個刑部裡提起這位年紀輕輕的提舉大人,誰都會心悅誠服地豎起大拇指贊一聲,但論及官場上的勾心鬥角,他則近乎於白痴了。
“大人,即便我們發現那兇手,又能怎麼辦?直接下手捉拿嗎?”伴當只能岔開了話題,不想在任性樓主人的身份上繼續再談論下去。
“捉拿個屁,這女人恐怕真是修士,而且至少也是築基期的修士,連先天武者都不一定是她對手,只有靠宗師才能拿下她,但你倒給我找個宗師過來啊?”如今張泉提起岑青就是一肚子怨氣,在那古寺旁邊被少女驚人的戰力打臉,讓一眾以為只是普通兇手的緝捕司眾人都有些灰溜溜的。對伴當發過脾氣之後,張泉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含糊道,“先盯住她吧,等小天師過來再說。”
其實他們兩位也就是藉著探查兇手的名義來拍賣會淘寶的。
作為這幾年來新興的事物,拍賣會的確在富庶和貪新鮮的宋人間掀起了一股風潮,若沒在臨安聽潮閣逛過拍賣會,都不好意思跟人說自己是京城貴胄。
義陽拍賣會比起臨安的拍賣會倒是簡單直接了許多,沒有那麼多的風雅,多了些俗豔和暴露,不過這也許最適合江湖人的胃口,熱場的節目中間周遭口哨不斷地起落,落在張泉的眼中便是烏煙瘴氣群魔亂舞,憤憤地罵著這銀子花的不值。
提舉大人的心情很壞,很壞,尤其是剛看中的一件寒水匕首被人哄抬到二百五十兩的高價後他簡直要瘋了。
這時候拍賣會不過剛剛開始,那柄寒水匕首,雖說是百煉精鋼打造,在寒潭裡淬煉了兩年,但放在京都最多也不過百兩出頭,然而在這邊城,居然被哄抬了一倍多的價格,買到那匕首的人居然還真的洋洋得意地放佛揀到了寶。讓張泉對那土包子嗤之以鼻而又吃味不已。
直娘賊,自己辛辛苦苦地替朝廷辦事,一年的薪水不過才百八十兩,這買匕首的小赤佬豹頭環眼一看就是山賊,居然隨隨便便地甩出二百五十兩連眉毛都不皺一下,還有天理沒有?
一剎那他不禁生出把大廳內眾人全部捉拿起來,按照罪行一個個宰掉的沖動。
可惜沖動只是沖動,他又不能真的付諸實施,等到又一枚讓他眼熱不已的避毒珠被熱炒到四百兩的時候,他已經麻木了。一方面是被這群江湖人的財力驚呆了,另一方面則是被他們的瘋狂嚇住了。
避毒珠而已,只能解一解空氣裡的瘴毒,連毒蛇咬傷都治不了,值得用四百兩去購買嗎?
要知道區區二十兩已經足夠中等之家一年的日常花銷了。
所以等到那捲唐代閻立本的字畫出現後他已經完全失去競拍的興致,這副字畫起拍價居然就已經是百兩,按照這群人的瘋狂競拍法,怎麼也得炒到六百兩以上了。
然而事實上場面裡卻出現了難堪的靜默,就連拍賣師也有些愣神,於是隨後開始侃侃而談這副字畫的歷史和美術價值,甚至連閻立本這三個字代表的意義也被他翻來覆去地講了幾遍,直到最後才有人在拍賣師幾乎是乞求的眼神裡懶洋洋地喊出了一個價格:“一百零五兩。”
拍賣師長籲了一口氣,這副畫出現在這裡完全是個意外,若是拿去臨安至少也能賣上三百兩,然而那金主急需用錢,指明瞭必須今晚拍賣,若是剛才不慎流拍了,他才真的是顏面掃地。
“提舉,提舉。”那伴當見張泉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一連捅了他好幾下,眼見拍賣師即將落槌,急忙把張泉的右手一舉,替他喊道,“一百一十兩。”
先前那人朝這邊看了一眼,有些不服氣的樣子,又喊道:“一百二十兩。”
“一百二十五兩。”張泉這才回過神來,又驚又喜,喜的是這樣一幅名畫才這麼點錢,驚的是剛才若非伴當提醒,他差點兒把這個機會給錯過了。
那人又上下看了看張泉,撇了撇嘴,示意不再參與競拍,但看著張泉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白痴。
大家都是玩刀弄槍的老爺們,誰愛花大錢去買大頭巾們才喜歡的玩意兒。
那人讓了一把,張泉的心髒幾乎要跳到嗓子眼外邊,眼看著價值三四百兩的東西即將成為自己的囊中之物,他覺得之前所受的鬱悶、不快、甚至沒有拍到幾個心儀之物的失落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