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隊行進的速度不快,到了傍晚時分,便在漢陽西北五六十裡外的一片湖泊旁邊停下安歇。
商人們把自己的車馬圍成一個圈子,財貨之類堆在中央,自己和僱的人手一起到湖裡取了水埋鍋造飯。後面這六七輛馬車是車行的,與商隊只是順路結伴。有相熟的車夫互相招呼一聲,走過去幫忙拾柴生火,也能混一口熱湯——只是把車上的乘客拋在一旁,任其自生自滅了。
不過這也沒有什麼可說的,畢竟車行只管送人到地方,並沒有說連路上的吃食也要照顧。
荊楚大地,湖泊星羅棋佈,一時間大家也不知道究竟走到了哪裡。車上乘客除了前兩輛看起來像是一家子,後面的大抵都是江湖中人,被人冷落之後先是喧嚷了一陣,接著便互通名姓彼此相認,若是聽說過對方,便恭維上幾句,不大一會兒便結成幾個小團夥。由最具名望的人各自分派了任務,隨後搭灶的搭灶,取水的取水,鬧哄哄地準備煮飯。
岑青和張鈺,一個年少俊俏,一個美麗可愛,走在一起就像畫裡的金童玉女一般,過了片刻就有人來邀請兩人加入自己的圈子。
岑青倒是有意混在這群人當中,不過張鈺好勝心強,再加上初入江湖對什麼都新鮮,總想著自己動手嘗試一下,於是只好謝絕了那人,自己去尋石頭木棍來搭灶。
其實岑青並不怎麼饑餓,自從化形後在山中感知到日月精華,按照本能把它們導引進這具身軀,融入肌肉骨骼後,也能彌補日常的消耗。因此三五天不吃不喝對於他來說並不算難事。
張鈺自作主張地要搭灶生火,可事實上她從未做過這些事情,等到岑青拿著皮袋打水回來,就見她正對著一堆拳頭大小的石塊生悶氣,而剛才邀請他們的那群人早已笑得前仰後合。即便笑聲裡沒有什麼大的惡意,但也足夠張大小姐難堪,面紅耳赤就差哭出來了。
終究是小女孩的心性啊,岑青笑了起來,伸出手掌揉揉張鈺的頭發:“別焦急,我來教你。”
這種大人愛撫小孩般親暱的動作,在這個時代超出了男女間的界限,然而張鈺只是用鼻子輕輕嗯了一聲,沒有什麼抗拒,乖乖地起身跟著岑青尋找大一點兒的石塊,撿柴,搭灶……不久之後,火焰騰騰地升起來,映紅了她的小臉。
兩個人都沒有帶鍋灶,剛才那些邀請失敗的江湖人覺得落了面子,此刻也只是帶著看笑話的神情望過來。
岑青毫不在意地到湖邊砍了根胳膊粗的毛竹,又折了幾根樹枝,毛竹截成一段段的竹筒裝滿水放在火裡燒,樹枝剝幹淨樹皮,串了飯團在火上烤。
張鈺覺得有趣,也興奮地學著串了一些食物開始燒烤,只不過往往控制不好火候,等到拿起來的時候已經是焦黑難聞了。於是岑青只好放棄自己的口腹之慾,專心致志地幫她烤東西。
等到張鈺吃了兩串,竹筒裡的水也開了,岑青仔細地把開水重新倒進皮袋,塞上塞子放在張鈺的腳邊。這時張鈺看向岑青的目光裡已經滿是崇拜,然而岑青卻忽然停下手中活計站起身來,向外走出七八步,手向空中一揮,而後一杆造型醜陋的長槍突兀地出現在他的手中。
這杆槍與其說是槍,不如說是一條燒火棍,一丈長短,雞蛋粗細,灰撲撲的槍杆上虯結了一層突起的疙瘩,看上去像是冷卻後的熔岩,而且它還沒有槍頸,同樣醜陋的槍頭和槍杆渾然一體,像是一個未完工粗胚。
岑青單手執槍在地面上畫了一道三尺長的直線,槍頭劃過石塊,迸起火花,引得周邊許多人望了過來,連帶向這邊走來的三個人也頓住腳步,神色不定地看著他的動作。
然而岑青沉默著畫完線,就隨手把大槍插在那條線上,回轉身繼續坐到火堆邊幫張鈺燒烤。不過眾人倒是看出了端倪,這個相貌俊秀的小子是在畫地警告某人,四周看了看,目光便落在那三人的身上。
那三個人正是之前與岑青張鈺同車的,此刻眾目睽睽之下倒也不顯得慌亂,其中一個四處拱了拱手,沉聲道:“我們兄弟要解決一點兒私人恩怨,無意驚擾大夥兒,還請各位江湖同道見諒。”
眾人都是老江湖,這兩撥人又都看著臉生,聽得是私人恩怨,大家的表情便由警惕重新變成了看好戲。
三人走到岑青豎槍的地方,為首的那人伸出手搭上槍杆中段,握了握粗細,有些不屑地笑了笑,順手向上便是一提。
四周一片安靜,只有火堆裡的火花偶爾炸開,發出噼啪的響動,岑青背對著三人連頭都未回,反而是張鈺坐在岑青的對面,一臉好奇而又緊張地看得目不轉睛。
為首那人第一下沒有提起來,臉色有些微微發紅,只好把另一隻手也握住了槍杆,雙手合抱在一起試了試,吐氣開聲:“給我起!”
這一拔足有數百斤的力道,那支鐵槍似乎被撼動了些許,不過仍然沒有拔出地面,反而在落下時又陷進地面幾寸。這一次不僅那人的兩名同伴,連周圍的江湖人也齊齊地露出訝然之色。只看粗細和長度,這杆槍即便通體由黃金鑄就也不過五六百斤罷了,他們這群江湖人即便舞不動,但雙手拿起來還是勉強可以的。誰能料到這人全力之下依然紋絲不動,這槍究竟有多重?到底是什麼材質會比黃金還要重?
“會不會是天外隕鐵?”有人已經忍不住說出了大家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