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雲棠,舀起粥慢慢的喝了起來,同時在喝粥的間隙慢慢的說道:“我在光明聖宗修行的那些年裡,我師尊便經常對我說,即便我將來的修為超越了他,或許在修行之路上走得遠超他的想象,也最好不要有太大的名聲。我在那時當然不以為然,說到底,我那時太過年輕,雖然光明聖宗多的是像我師尊那樣想法的修行者,但我在光明聖宗呆的時間不夠長,卻無法理解他們閱盡千帆之後的這種想法。等到我之前出海,終於慢了下來,終於有足夠的時間想想的時候,我才漸漸知道他的意思。”
“權勢和力量,令人嚮往,但也最能拉開人和人之間的距離。”
魔宗頓了頓,看著還未來得及說什麼的雲棠,嘴角漸漸泛起一絲苦意,“就如今日,我若只是受傷,還擁有遠超你的強大力量,你也恐怕不會如此安心的侍奉我喝粥。”
雲棠點了點頭。
他只是好好的端著粥碗,沒有說話。
就如之前一直跟隨著魔宗的賀蘭黑雲很多時候都不明白魔宗的想法,今日裡還要認真的問出困惑已久的問題來尋得解答。此時的他,當然更不明白魔宗的心境。
但是他知道,若非知道自己很快會離開人世間,魔宗也不會說出這些話。
以前絕大多數世人恐怕都很想魔宗死。
但到了此時,他真正的面對這樣的魔宗,他的心中卻沒有歡喜,反而更多些莫名的悲傷。
他的師弟死了。
而現在,連這樣的強者,都真的快要離開這人世間了。
“你對於天地元氣的規則的理解,已經遠超一般入聖境的修行者,但對於在妙真境中行走了很久的修行者而言,你卻還太過稚嫩。”就在此時,魔宗的聲音卻又已經響起,“但我和賀拔嶽卻已經真正的接觸了神惑的領域,所以在對於天地元氣的法則的理解和運用上,我當然比你強太多。”
魔宗的聲音很輕,他似乎每說一個字都要儘可能的節省力氣,他的語氣裡也沒有自傲的成分,因為就連雲棠自己都很清楚,這是事實。
“賀拔嶽對於神惑的理解,很多來源於你的師尊沈約,而我對於神惑的理解,一開始源自南朝皇太后。”魔宗看著已經有些肅然起來的雲棠,接著說道:“我後來之所以能夠剋制住天命血盒,最根本的原因,便是因為我對於元氣法則的理解,在那個時候已經踏入了神惑的領域。”
“我的時間不多,真元的力量…殺伐手段,如果我能夠見到王平央,他或許能夠得到。但蠻力和理解自然不是一回事情,這種元氣法則的境界上的事情,我不可能在這樣的時間裡讓他理解。”
說到此處,他嘆息了一聲,放下了手中的湯勺。
他吃了小半碗,卻是已經有些厭食,整個身體也泛出不舒服的感覺,他已經吃不下了。
他示意雲棠可以不用再幫著他端著碗,然後接著說道:“但你不同,在這段時間裡,我可以和你多講一些我在這方面的領悟和理解。”
雲棠深吸了一口氣,他對魔宗頷首為禮,認真道:“我的修為和力量無法和他抗衡,但若是能夠接觸一些神惑的領域,你覺得或許我能夠在他運用一些手段時,對他有所制約?”
魔宗看著他微笑起來,點了點頭道:“我這一生受這些人擺佈,若說仇人,賀拔度應該便是我最大的仇人,尤其當我開始明白我該如何活著的時候,他卻偏偏讓我必須離開人世,既然他是我最想殺死的仇敵,在我無法親手報仇的時候,我自然要盡力去想如何調和世間一切的力量,來設法殺死他。在我看來,你自然也是對付他的最重要力量之一。”
雲棠雖然因為沈念是他師弟的關係,在和沈念、賀拔度的那一場戰鬥裡便顯得猶豫和太過柔弱,但他並不笨。
聽著魔宗的這些話語,他想到了自己和林意的關聯,並也馬上清晰的知道自己此時要做什麼。
“在我們之前的所有計劃裡,因為沒有出現賀拔嶽這樣的人,你自然是我們最大的敵人,針對你這樣的敵人,我們做了很多準備。”
他平靜下來,看著魔宗,認真的說道:“林意是我們最大的希望,因為他修煉的是大俱羅法門,他並非真元修行者,他的肉身法門也有湮滅真元的特殊之處,而且他還修煉有劍閣的丹汞法門,他所修的獨特法門,使得他能夠不知疲倦的戰鬥很久,哪怕是你,若是不能擁有純粹碾壓的力量,若是被迫陷入和他纏鬥,等你的真元消耗到一定程度而無法補充,你也會敗在他手中,除此之外,修煉了你的法門的王平央,也是我們最大的希望所在,藥谷聖手和一名南朝的醫官一直在利用他的真元特性試煉瓦解你真元的藥物,之前已經很有進展。”
魔宗的眼睛裡出現了異樣的光彩。
他有些愕然,他沒有想到,真的是讓他意想不到。
若在以前,應該對於他而言都是驚嚇,但現在,卻變成了真正的驚喜。
他突然莫名的忍不住搖了搖頭。
他明白了那名叫做王平央的南天院的年輕修行者停留在建康是在做什麼。
那明明是足以讓人深陷黑暗無法自拔的功法,不但沒有讓那名年輕人沉淪,而且還讓那名年輕人走入了更光明之處。
他是真的讚歎。
但在此時,他不可遏制的想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就如和雲棠的這場談話一開始所說的一樣,或許沒有天命血盒的誘惑,或許在光明聖宗修行的時間再長一些,再晚一些接觸天命血盒的誘惑,或許他也會和王平央是一樣的人,而不會變成不斷惶惶不安的逃亡,不斷放棄一切而追求力量的沉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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