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帶刺的藤蔓如同毒蛇一般蜿蜒著攀上了輝夜的手腕,隨著那藤蔓力道的加深,暗紅的血液從肌膚的裂口處滲了出來,淌在月浪卡拉浸泡在血池中的軀體上。
這裡是月浪卡拉的墓室,又或者叫它起居室更貼切一些。
當日的入殮會,也只不過是誘使那群血族貴族上鈎的魚餌,畢竟將他們聚集在一處統一獵殺比逐個擊破時效性強一些。那日之後,月浪卡拉的軀體便被她帶到了這個地方。吸血鬼的心髒是不朽的,但身軀不是,沒有心髒的支撐,身軀很快就會腐朽,唯有用血液長期供養,才能保護軀體不會崩壞。
當初月浪卡拉同她說起這些的時候,輝夜輕笑一聲問他:“您就不怕我挖了您的心之後溜之大吉嗎?”
月浪卡拉聲音低沉富有磁性,緩緩地說道:“你不敢。”
她不是不敢,她只是不會這麼做。
看著手腕上滲出的血液一直流淌,直到從整個血池溢了出來,輝夜這才太收了手,將手腕靠近嘴唇,伸出舌尖細膩地舔舐著手臂上留下的傷痕。
今晚,一切都會迎來終結。
是故事,也總要有結局。
未知的命運,未知的結局。
我們都期待著最後那天終點浮現的曙光,但人生,總還是現實,沒有童話那樣力挽狂瀾的虛幻。
胸口處那顆心髒似乎在輕微地跳動著,一下有以下,敲打著她的胸膛,輝夜將雙手附在胸口處,闔上眼睛,感受著這象徵生機的悸動,已經許久,許久沒有這樣的感觸了。
很多人不知道,活著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但這並不怪他們,有些幸福他們就是無法理解——因為他們從未失去過。
她有些脫力背靠在血池的外延,方才的血量稍稍有些過了,這會兒身體有些承受不住。雪白的發絲淩亂地散在了身後,散佈在她周遭的地面上,她身著一件大紅的拖尾晚禮服,就這樣坐在大理石的地面上。
那是紅與白碰撞之後強烈的視覺沖擊,逆卷修鮮少看到這樣鮮明對比的色彩,紅的似火,白的無暇,紅的妖媚,白的清純……將這兩種截然不同的色彩混合在一起卻依舊美豔絕倫,大概也只有她了。
逆卷修站在不遠處,看著靠在月浪卡拉身旁的無神輝夜,她臉上的那朵鳶尾花如今已經差不多看不到了。那顆心髒對她的身體侵蝕的究竟有多厲害,只是看她身上的疤痕就已經知曉了,那一定很痛。想到這裡,逆卷修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對他說:我疼習慣了。
即使他說再多讓她愛惜自己的身體,她也不會聽的,她應該是恨透了這樣的自己,恨透了承載著過去回憶的這具身軀,所以她總再自虐,對小森唯是,對月浪卡拉也是——用刀割開動脈為月浪卡拉輸血明明比荊棘要舒緩的多,但她偏偏選了後者。
或許對她而言,疼痛也是她報複的方式。
報複曾經的自己,報複曾經的回憶。
“修,宴會很快就要開始了,這個時候你不該和我在一起的。”輝夜看著站在不遠處的逆卷修,淡淡地說道。如果被人看到了,那麼他們接下來的計劃也就付之一炬了。
逆卷修將耳朵裡的耳機取出來,全然不在意地笑:“安,我只是想見見你。”或許今夜過後,我就再也不記得你了。
輝夜唇角含笑,站起身來,拖著大紅的禮服裙擺,一步一步,朝著逆卷修的方向走了過去,到他跟前停下,仰起頭看著他。窗外日光清冷,盈盈日光穿過窗欞迎上她蒼白如雪的一張臉,在地上投下或明或暗的兩道影子。他一身禮服熨帖得當,看著她緩緩朝著他走過來,禮服裙擺長長的拖到了地面上,好似時至黃昏是天邊灼燒的霞光被她踩在了腳下。
今夜,一切都會在今夜徹底結束。
今夜過後,他會成為整個血族永遠的王,會擁有他想要的一切。再沒有人束縛的了他,再沒有人能夠打敗他。當一個人沒有牽絆沒有在意的東西時,這世間便在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傷得了他。
有清風拂過,她眼中閃過一些東西,但未等他細看一切便歸於平靜:“外頭的那群人都覺得,我腦子是有病的。”好好的月浪夫人不做,平白無故製造殺戮,卻不知目的是為何,她說到這裡,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他們怎麼會知道呢,他們一向是活在上帝的伊甸園裡的,哪裡曉得地獄的業火?”
很多人總是想得太多,做的就少,而一門心思做一件事的人,想法往往就比較單純了,他們說複雜,其實她想要的比誰都單純,她要的太簡單,不比那群貴族們掛上面具後彼此處心積慮的算計勾心。
逆卷修輕撫著她柔順的發絲,聲音卻是不帶半分情感,冰冷異常:“何必在意他人的看法,你下定決心的事情,又豈會因為別人三言兩語就改變了主意?”
他還是不贊同她的做法,他同她誰說過無數次,他不在意她的過去,只要他們兩個聯手,放眼整個血族有誰敢忤逆他們的意思?有誰敢說他們一句不是?明明一切都可以在今晚畫上句號,她偏偏選擇最無望的一條路。
輪回?哈,可笑之極,早就被上帝拋棄的人哪有什麼輪回可言?時至今日,你還這麼天真。
看著他此刻的事情,輝夜有些疲憊的閉上了眼睛:“你還在怨我。”
他比她高出一個頭的距離,看上去就像是一對璧人,他微微垂眸看著她,眉間輕蹙,卻沒再說話,她有些恍惚,半晌,開口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這會是我最開心的一晚上,或許今生一生我都不會這麼快樂了。”
為什麼不快樂?過了今晚,她就可以擺脫這一世所有的骯髒和罪惡,能夠擺脫她想擺脫的一切。她拼了一切想要的,也只是忘掉過去所有的一切,幹幹淨淨地和他手牽手在陽光下行走。
他蔚藍色的眸子裡映著她面露微笑的一張臉,他抬起右手,落在她的腰間,緊緊地摟住了她,
將頭埋在她的肩窩,聲音像是被凍住了一般陰寒:“有時候我會想,就這兒直接掐死你一了百了。沒有什麼今生來世,對我而言,一生就是永恆,我能給的也只有我這一生。你想要的我終究給不起,但我會助你得到它,倘若真的有來世,我們還是不要再遇見了,有人告訴過你嗎,安,愛你真的很累。”
他的一隻手與她十指相扣,她空出的那隻手猶豫了許久,終究是沒了勇氣回抱住他。嘴唇動了動,想說些什麼,卻是無言。
直到他走了很遠很遠,她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早已是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