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噠,噠,噠……”
腳步聲,隱隱地,不清晰。
迷迷糊糊的睜開眼。視網膜的景物從重影緩緩凝聚成清晰的影象。昏暗的石室,張結的蛛網,還有空氣中若有若無的,甘甜的血腥。瞳孔微縮,她牽了牽僵硬的嘴角,看著腳上那深色沉重的鐐銬。
苦澀一點點的在心中化開,滲入骨髓。
她動了動,腳上的鐐銬由於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臉上的笑愈發諷刺。她不去看站在自己身前的琉輝,而今,她連眼神也懶得施捨他一個了,她不清楚他在想什麼,一直都不清楚,曾經的她追在他的身後費勁的想要弄清楚,如今,她不想“清楚”了,也不需要了。很多時候,很多事,就是因為太清楚了,所以才痛苦,還不如糊糊塗塗下去算了——這道理,是她從逆卷修身上學來的。
“安。”他蹲下身子,叫著她從前的那個名字,“你在怪我?”
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怪你?只有在意一個人,才會怪罪於他,因他的舉動喜怒哀樂,輝夜皺了皺眉,“琉輝,你殺了我吧。”這樣囚禁著,比死亡還要讓人煎熬。這具身體的心髒早在幾年前就應該停止跳動的,而今卻是倔強的活了下來,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日複一日,如果這樣的姿態稱之為活著,那麼死亡,才是生命真正的綻放。
活著的這場夢太久,也太長,單調而且乏味。
“告訴我你還愛著我。”
下巴被那人蠻橫的捏住,她被迫抬頭看著他,那人的眸子裡好似有火在燒。
她眨了眨眼睛,石室裡跳躍的燭火映著兩人在牆壁上幾近重疊的影子。他的手隔著那沉重的鐐銬抱住她,記憶中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靠得這麼近了。
“說,你還愛著我。”
“呵,”她輕笑,“這算什麼。當初讓我走的人是你,現在擅自把我帶回來的也是你,琉輝啊琉輝,你給不了我一直想要的溫柔,你不要在一開始給予憐憫!”
他和她都是驕傲到骨子裡的人,,越是在泥濘中掙紮,就越不允許自己的尊嚴被人踐踏!“我看膩了你溫柔或是無情這兩張臉,也膩了同你彷彿要糾纏到地老天荒的彼此折磨和虛情假意。你知道的,遊戲一旦起膩,就沒有讓人繼續下去的耐性了。你做你的亞當,你有你的夏娃,我只要有我的自由就夠了。”如今回想起當初在孤兒院經歷的種種,難過時的相互慰藉,寒冷時的相互取暖,危難時的相濡以沫,而今他們之間的羈絆,也只是靠著這冰冷的鎖鏈來維持,現在想來,當真是諷刺!
忽地,她的頭發被他猛地揪住,她吃痛的看著他,他嘴角輕揚,“你以為逆卷家的大少爺當真看得上你麼?你以為他是真的喜歡你?到底要天真到什麼時候啊!你已經不是以前的你了,安,你覺得你有和夏娃相比的資格麼!這麼骯髒的你有什麼資格代替夏娃站在逆卷家大少爺的身邊!你醒醒吧!他不會愛你!或許曾經有那麼丁點的好感!可是如果他知道你的過去呢?你那樣髒,誰接受得了你!”
輝夜睜大了眼睛,末了,一滴赤紅色的血淚從眼眶裡淌了下來。
夏娃?是了,夏娃啊,那個集所有美好於一身的夏娃,那個被上帝所獨寵的夏娃,那個被亞當追逐的夏娃。輝夜咬了咬嘴唇,與琉輝如出一轍的墨色瞳眸映照著琉輝那張帶著微笑的面孔,那微笑多和善,和善到她想沖上去將那張和善的嘴臉撕得幹淨!
“無神琉輝!”幾乎是從牙齒裡蹦出來的字眼,她掙紮著身上的鐐銬,似是要把眼前的人撕碎,“我恨你——”
和夏娃相比,呵,她連比的資格都沒有啊!他這樣反複的提醒著她!是讓她看清楚自己的卑微和弱小,看清楚自己的骯髒和怯懦嗎?!曾經留下的傷疤永遠的烙在身體上了!那麼心呢!為什麼連最後的這點微末的自尊也要給她粉碎的一點不剩!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她抓住他的衣領,一雙眼睛幾近瘋狂!
琉輝低下頭抱住她,石室裡的燭火畢畢剝剝地燃燒著,照著他俊美的一張臉,眼瞼下一圈淡淡的陰影,臉上沒有嘲弄,不見諷刺,沒有歇斯底裡的算計和痴怨,他就那樣抱著她,好似戀愛中對女友寵溺到極致的男子。
她在他的懷裡哭的聲嘶力竭,卻是流不出半行清淚,那鮮紅的血液從眼眶一直淌下來,滴在他的白色衣領上,像寒冬臘月驟然綻放的紅梅!會哭的,不管是多麼堅強的人,也總會有流淚的時候的。曾經的安就是這樣,悲傷的時候,也會哭出來,但她不會當著悠真,阿梓還有小皓的面露出自己的脆弱,因為她是姐姐,是他們三個人的支撐,如果支撐倒下來,連希望都會變的渺茫的。
所以,她只會在他面前哭。她的脆弱,也只有他看得到。
她對他的感情,起先是仰慕,而後是依賴,接著是愛情,最後,連愛情也變得扭曲,成了遙不可及的痴望。
——那現在呢……
——現在啊,現在只是悲傷。
在黑暗中彼此舔食著對方的傷口,彼此慰藉,最後消亡。
“安……”他貼著她的臉,慢慢轉過頭,在她的唇邊印下一吻。
抱歉,終是我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