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姨母便送來訊息,說晚間衛疇陪她用膳時,她便勸衛疇放了倉公,可是衛疇卻不答允。說除非何修查出倉公同荊州的逆賊並無勾結,不則寧可錯殺也不會錯放。
來傳話的姨母身邊的鄭媼,她說完後,並不急著告辭,仍是看著我,欲言又止。
“可是姨母還有什麼吩咐嗎?”我問道。
鄭媼慌忙搖頭,“不不,王後她只說了這麼多,是老奴有幾句話想……想告訴少夫人知道。”
我溫言道:“鄭媼請講。”
“雖然王後口裡不說,但老奴看來,只怕在倉公這件事兒上,王後是無法勸大王改變心意的,甚至王後越是替倉公求情,大王反會越對倉公起疑。”
我不由奇道:“這是為何?”
若說這普天下還有誰能勸得衛疇一二,除了他那謀士郭茄,便是姨母了,為何獨獨在這件事上,姨母越是勸他,反而越是糟糕。
鄭媼嘆了口氣,“誰讓這倉公偏偏是從荊州過來,還剛給那章羽治好了箭傷呢?”
這和荊州、和章羽又有什麼關系?
鄭媼卻再不肯說,只說姨母定會再想其他的辦法,讓我別再太憂心,便告辭了。
我又焦灼不安地等了四日,到了第五日,終於有訊息傳來,衛疇得了確鑿證據,認定倉公是章羽派來的刺殺他的奸細,要將他處死。
難道倉公當真在劫難逃了嗎?
我正在猶豫是否還要再去找姨母,忽然丞相府派了車馬過來,說是衛疇要見我。
衛疇仍是在上次的芳榭亭召見我。
這一次,那亭中的石案上擺著的,不再是濁酒一壺,而是放了一張瑤琴。
“聽說阿洛極擅琴道,子恆還將蔡庸的焦尾琴送給阿洛去修繕。今日天朗日清,阿洛可願為老夫彈奏一曲啊?”衛疇手按額角,半閉著雙目道。
“喏。”我微一欠身,坐到石案旁,略一沉吟,想到衛疇素來最為敬仰周公,便撫了一曲周公所制的《越裳操》。
一曲終了,衛疇拍掌贊道:“妙哉,妙哉!如聆仙音,便連老夫這頭風之疾似也痛得不那麼厲害了。”
衛疇是故意這麼說的,我自然要順著他的話頭。
“大王既為頭風所苦,為何不請倉公為您療治,反而要殺了他呢?”
衛疇不滿道:“阿洛既已為吾之兒婦,喚吾舅氏便可,無須喚我大王。”
我方道了一聲“喏”,便聽他又道:“聽聞阿洛至今還從不曾喚過子恆一句夫君,如今又不肯喚我一聲舅氏,莫非對這樁婚事,阿洛仍是心有不甘?”
衛疇忽然撇開倉公的事不問,竟問起我同衛恆的內幃之事?
先前他提及衛恆送我焦尾琴時,我便已暗自吃驚,如今更是想不到他竟連我私下裡如何稱呼衛恆都一清二楚。
難道在五官中郎將府裡,也有校事府的人不成?衛疇竟連自己的兒子也要暗中監察?
心念電轉間,我垂首答道:“多喚幾聲夫君也未必就見得夫妻情深,少喚幾聲夫君也未必就是心有不甘。”
衛疇呵呵大笑道:“此答甚妙,不愧是吾之兒婦也。”
“聽聞你近日每日都去給子恆送藥,可是見他因為當年救你,一直舊傷不愈,心中愧疚,對他已再不若先前那般抵觸,反而——心生好感?”
他話中語氣實是有些奇怪,令我不由疑竇叢生,反問道:“難道舅氏不願見我同子恆夫妻和美嗎?”
衛疇撚須笑道:“老夫固然盼著你們夫妻恩愛,但有些時候,卻也不大願意見到你們夫妻二人——同心同德。”
我心中悚然一驚,欠身道:“還請大王明示。”
這一次,衛疇沒再糾正我對他的稱呼問題,反而頷首笑道:“老夫不過是想知道,倉公意圖行刺老夫之事,子恆他是否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