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借機和她二人說笑幾句,順便遮掩過去,忽然嗅到一股熟悉的西域異香,跟著便見任姫分花拂柳,出現在我面前,笑盈盈道:“姐姐是在這園中擷花嗎?”
“原來姐姐喜歡梔子,這花顏色雖有些清淡,但妙在花香宜人,房中擺上一枝,便滿室清香。”
我微微一笑,見她手捧託盤,上放著一隻小巧陶罐,不由問道:“妹妹這是……”
任姬笑得愈是燦爛,“中郎將這幾日一直有些咳嗽,又不肯讓醫官診脈開藥,妾愁了許久,幸而昨日得姐姐指點,妾按姐姐所說,煮了一碗貝母荸薺湯,送去給中郎將,他極是喜歡,要妾今日再給他煮一碗,不如姐姐和我一道去吧!”
我敬謝不敏,“這湯是妹妹辛苦熬就,我怎好掠美,妹妹快些去吧。”
任姬去後,採藍見我接著揀選花枝,渾若無事,到底忍不住道:“夫人,任姬她分明是故意的,明明有提盒她不用,非要端著個託盤在夫人眼前晃,生怕夫人看不到她煮的那碗荸薺湯嗎?她還是從夫人這裡學到的妙方。”
採綠也忿忿不平,“夫人,這些日子,李姬只去找過中郎將兩次,被中郎將拒之門外後,便再也不曾去過。倒是這任姬,屢敗屢戰反倒是愈挫愈勇,每日都要找些由頭去找中郎將,不是給將軍送茶點,就是送湯水。
採藍趁她換氣,忙補上一句,“到底給她守得雲開見月明,將軍這兩日居然都沒再將她拒之門外,居然還喝了她那什麼荸薺湯。”
我不由笑道:“江左魯子敬曾有言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你們兩個,才讀了幾日書,連《論語》都不曾學完,倒是會用不少成語典故了?”
“還不都是夫人教導有方。”二婢嘻嘻笑道。
“那我還教了你們些什麼?”我板起臉問道。
她二人立刻收起笑容,乖乖站好,“婢子知錯,不該妄議夫人和中郎將之事,亦不該妄議任姬。”
我輕嘆口氣,“我自然知道,你們是關心於我,才會這般替我著想,但我同中郎將夫妻間事,我自有成算,你們只需做好自己份內之事,便已幫到我許多。”
二婢點了點頭,採綠想是仍對任姬心有不甘,忍不住問道:“可是夫人,那任姬……”
我輕點她鼻尖,“你這丫頭!我都說了我自有成算,竟還不信我,那便罰你跑上一趟腿,去給李姬和任姬房中各送上兩個新制的提盒並兩套新出的陶具,任姬自會明白我的意思。”
二婢對視一眼,有些明白了我的意思,採藍不由喜道,“還是夫人想得周全,多送幾個提盒也好方便她們往後去給中郎將送湯送水,免得她們總用託盤端著,酸了手臂。”
採綠也歡喜應道:“喏,婢子這就去跑腿。”
許是見我果然是個有成算的,回去的路上,二婢心情好了許多,聽著她二人的歡聲笑語,不知為何,我卻有些提不起精神。
自那日淋了雨之後,衛恆便染上咳疾,至今不愈。尹平替他請來太醫,他拒而不見,反將尹平訓斥一頓。
我想起這些天每晚夢中都能聽到的男子喘咳聲。
似乎每夜我都能夢到許多前世的片斷,可是醒來後卻什麼也記不起來,唯一能記得的,便是那一聲又一聲的輕咳,嗓音沙啞,像極了衛恆的聲音。
難道他前世也曾染上過咳疾,經久不愈?
可便是他前世亦有咳疾,也應該並無大礙,至少我被他毒酒賜死的時候,他還活的好好的呢,想是能長命百歲!
一念及此,我再沒再過問他的咳疾,橫豎他身邊有尹平照料,又有任姬殷勤服侍,無需再多我一人。他既然喜歡喝任姬熬的貝母荸薺湯,那便讓任姬每日熬給他喝便是。
採藍和採綠每日仍會跟我提起任姬的動向,但見我始終安如泰山,便也不放在心上,神色間再沒有前些日子的擔憂。
如是這般,又過了幾日。一日午後,尹平忽然求見,說是衛恆已將醫聖倉公請到府中,正在書房等著給我診脈。
因著好奇,我便問了尹平一句,“聽說倉公行蹤不定,只治有緣之人,想不到短短數日之內,將軍竟能將他請來。”
尹平許是跟在衛恆身邊久了,近朱者赤,近冰者寒,亦是成日繃著一張臉,不茍言笑,淡淡地回了我一句。
“中郎將剛攻破鄴城時,便命人去尋倉公了。這大半年來,不知花了多少人力、物力,僥天之幸,方將倉公尋到。”
剛攻破鄴城……
我忽然想起來,衛恆攻入鄴城後,我曾兩次因猛然憶起前世之事,而心痛暈厥,原來他從那個時候,便已經命人去為我尋醫聖倉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