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克淵言語客氣,舉止卻是惡狠狠的斬截利落。抬手向前一揮,他身後的那些人如狼似虎的撲上來,像一團黑風一樣裹挾起了白子灝,而未等白子灝出聲呼救,一輛汽車在黯淡晨光之中猛然剎在他們面前,那些人直接就把白子灝從輪椅上拎起來搡進了汽車裡。容秀見勢不妙,當即一邊喊著“子灝”,一邊向前追了幾步——追過幾步之後她回了頭,含著眼淚向陸克淵哀求道:“陸先生,行行好,你高抬貴手放我們一馬,我們這就離開天津衛,往後再也不回來了。”
陸克淵依然是平靜的,臉上帶著一點笑意:“對不住,白太太,如果白先生沒有綁架我太太摔死我兒子,那麼我們還有談判的餘地。”
容秀知道白子灝是大大的理虧,可是一個情字懸在當頭,她實在是無暇去講義和理了。又一輛汽車駛了過來,車門一開,陸克淵向容秀做了個手勢:“白太太,請。”
容秀六神無主的環顧了四周,末了說道:“我和子灝一起走,要殺要剮我都陪著他!”
陸克淵笑了一下:“是,我明白。兩輛汽車是一路的。”
容秀五內俱焚的上了汽車,容少珊抱著玉恆,愣怔怔的也跟著坐了上來。這時車外還只是矇矇亮,碼頭周圍吹著呼呼的海風,那海風比冰雪還冷,路燈之下看不見幾個行人,縱是有行人路過,見了這邊的情形,也都遠遠的避開。容秀左看看右看看,一個救星也抓不到,一顆心就像火燒一樣,灼得疼痛了起來。
汽車開了好一陣子,天黑,也看不清外面的道理。最後天漸漸的亮了,汽車也絡繹的停了。容秀被人推搡著下了汽車,又被人驅趕著上了一座荒涼的三層小破樓。走到了樓頂天台停住腳步,她看見了趴伏在地上的白子灝,以及站在一旁的陸克淵和希靈。
希靈的臉寡白的,越發顯得眉目漆黑,鮮明得不是活人,而是墨畫。轉動眼珠看了容秀一眼,她很冷淡的移開目光,又去看白子灝。白子灝奮力的仰起頭直視了希靈——直視了片刻之後,他冷笑了一聲:“小婊子,這事沒完,你等我下輩子的吧!”
希靈不帶感情的開了口,問白子灝:“你殺了我兒子,我就殺你。你自作自受,委屈什麼?”
白子灝咧嘴一笑:“殺了你一個小雜種就能解了我的恨了?婊子,記住了,你欠我一雙腿呢!將來有你還的時候!”
希靈這回也笑了一下:“也許,可惜你看不到了,遺憾。”
說完這話,她向著身後的隨從們一抬手。
容秀這時忍不住了,驚慌失措的嘶聲喊叫:“希靈!希靈你看看我,我跪下求你了,求你放他一馬!我讓他把錢把房子全給你,讓他光身子跟我走。我們再也不回來,就和死了是一樣的……”她說著說著便哭了起來,一名彪形大漢在後方捉著她的兩條胳膊,讓她不能向前衝出半步:“希靈,看在我也對你好過的份上,看在我還伺候你做過月子的份上……希靈啊……希靈啊……”
希靈轉向容秀,很鎮定的答道:“別哭了,他摔死了我的兒子,我就摔死他。一次摔不死,就摔兩次,兩次摔不死,就摔三次,摔死為止。”
容秀拼命的搖著頭:“不、不、希靈,你聽我說,我求求你了,我——”她忽然回過頭對著容少珊喊道:“爸,你把玉恆放下!玉恆,你聽媽的話,跪下給她磕頭,你管她叫媽,讓她饒了爸——快啊!你快跪啊!”
玉恆落了地,側身靠著容少珊的大腿,他猶猶豫豫的看著容秀,像是又被容秀的哭號嚇傻了。一臉茫然的跪了下去,他俯身很潦草的磕了個頭,因為並不知道自己是要給誰磕,所以方向也並沒朝著希靈。
而就在這時,希靈把目光又轉回到了白子灝的臉上。對著隨從一抬下巴,她下了無言的命令。
於是幾名隨從一擁而上抬起白子灝,大頭衝下的把他從天台上扔了下去。
在容秀和白子灝兩人的慘叫聲中,樓下的石板地上傳上來一聲悶響。
希靈先是和陸克淵對視了一眼,然後獨自邁步走到天台邊緣,低了頭向下看。白子灝姿態扭曲的趴伏在地面上,頭下已經漫開了一灘鮮血,然後肩頭依然抽搐著,並沒有短氣。
於是隨從們噔噔噔的跑下樓去,把血淋淋的白子灝又拖了上來。容秀眼看著那幫人把白子灝從自己面前拽過去,當即失控一般哭得撕心裂肺——這個男人千不好萬不好,可是她愛他,她看不得他疼,看不得他慘。眼看那幫人又要再一次的把白子灝扔下去了,她不知從哪裡生出了一股力氣,竟然猛地掙脫開來,一路直衝向了天台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