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油箱內的汽油總量有限,所以陸克淵看準了方向前進,並不由著性子亂開。希靈安安穩穩的坐在一旁,明明是前途未卜的,可因為是和陸克淵在一起,彷彿一生最寶貴的財產都隨身攜帶了,所以心中很安寧,隨便走到哪裡去,都不在乎。
侯英俊這個“人”是馬馬虎虎,但一身的衣裳是真不錯,尤其是馬褂裡面的皮袍,是真正的好灰鼠皮,穿到身上是又輕又軟又暖。希靈估摸著陸克淵是凍不著,自己身上也不冷——臨出來的時候,她不假思索的抱了一大堆衣裳出來,結果裡面竟然夾了那件貂皮大衣。貂皮大衣穿了上,再把釦子和衣帶一系,她把兩隻手往衣袋裡一插,幾乎感到了幾分舒服。
冬季天短,日頭出來得也晚。陸克淵摸出懷錶看了看時間——懷錶也是侯英俊那袍子裡自帶的——然後帶著希靈下了汽車,正好,汽車行駛了大半夜,汽油消耗殆盡,讓它跑也跑不出多遠了。
希靈一下汽車,就在稀薄的晨光中驚呼了。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大的雪,鋪天蓋地一片茫茫的白,樹木落盡了葉子,成了黑瘦的幾筆抽象畫。抬手挽住陸克淵的手臂,她大聲說道:“這是哪兒呀?”
陸克淵“哎喲”了一聲,把她的手從自己的胳膊上摘了下來:“沒輕沒重!”
希靈這才想起來:他那條胳膊,昨夜剛受了嚴重的槍傷。
連忙把手挪了開,她仰臉問道:“疼不疼?是不是疼了?”
陸克淵搖搖頭:“皮肉傷,疼能疼到哪裡去。抬腳,我看看你穿的是什麼鞋。”
希靈立刻抬起了一條腿,夜裡出來的匆忙,她不可能特地的挑選鞋子,所以忙中只穿出來一雙半舊的平底靴子。
“好。”陸克淵一拍她的後腦勺:“現在走長路,穿它正合適!”然後他對希靈微笑了:“一會兒走累了,會不會跟我鬧脾氣?”
希靈不假思索的一揚頭:“你老人家都不累,我小姑娘會怕累?”
陸克淵笑著邁開了步:“還你一炮你就不是小姑娘了!”
說完這話,他回身一把牽住了希靈的手:“小姑娘,跟上!”
希靈跟著陸克淵,一口氣走了十里山路。
她一輩子也沒一口氣走過這麼長的路,何況是山路,何況是積雪淹沒腳踝的山路。然而,熱汗順著她的鬢角脖子往下淌,她氣喘吁吁,真的不累。不是拉著陸克淵的手,就是牽著陸克淵的馬褂一角,她走得踉踉蹌蹌蹦蹦跳跳。
陸克淵都活潑不過她了,走著走著停下來,單手插著腰向前喘氣。背過手把希靈扯到了自己身邊,他一攬她的小肩膀,口鼻中撥出了團團白氣:“前邊是個鎮子,鎮裡有火車站,兩天過一趟火車,往北去的。”
希靈抬手摟住了他的腰:“咱們還要往北走嗎?”
不等陸克淵說話,她搶著自問自答:“只要咱倆在一起,去哪兒都成!”
陸克淵笑道:“看來這是賴上我了!”
希靈往他身上一靠:“沒錯,賴上你了!”
陸克淵深吸了一口氣,從雪中拔出了一隻腳:“加把勁,繼續走!”
又花了大半個小時的工夫,陸克淵和希靈進了鎮子。
鎮子很小,但是因為修建有火車站,所以並不閉塞,也常有南來北往的過客在此落腳。今天偏巧不是火車過站的日子,所以陸克淵進了鎮子裡最大的旅館,先要了一間上等的客房休息。兩人進門之後,一起奔了火炕去。希靈一屁股坐上炕沿,伸手摸了摸炕上的被褥,她開口說道:“今晚睡覺咱們別脫衣服,這地方髒。”
這話說完,她回了頭,卻見陸克淵四仰八叉的仰臥在炕上,兩條腿則是長長的拖在地上。一個轉身爬到陸克淵身邊,她低頭去細看他的臉:“哎,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