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要亮未亮的時候,容秀夢見了希靈。
夢裡的希靈還是那一身瘋瘋癲癲的勁頭,追著她大吵大鬧,逼問她白子灝的下落,她閉了嘴,是鐵了心的不說,然而希靈瘋得厲害,竟然舉起了一把匕首要殺她。她認得那把匕首,當年白子灝的二姨太太就死在它上面,於是她嚇壞了,拔腿要逃,逃出沒有幾步,她猛的一睜眼,冷汗涔涔的醒了過來。
透過一片布似的小窗簾,房間裡已經有了鐵青色的微光,她張著嘴喘息了片刻,一顆心漸漸的平定下來。扭過頭再去看白子灝,她見白子灝仰臥在一旁,睡得正沉,於是歪了身子伸出手,她從上至下的緩緩撫摸了他,摸到最後,她的心疼了一下,可是也知道,正是因為他少了兩條腿,才能這麼乖這麼好。
他要是個活蹦亂跳的大小夥子,她也不信他,不跟他。
悄悄的爬出被窩,她找來自己的衣裳草草穿好,趿拉著鞋穿過正房堂屋,進了對面那間臥室裡去。炕上的被褥窩裡躺著個小小的人兒,她湊近了細瞧他,結果嚇了一跳——原來小耗子早醒了,正睜了眼睛發呆。
“喲!”容秀輕聲的問:“什麼時候醒的?”
小耗子扁了扁嘴,臉上已經很委屈了,但是一聲不哭,只爬起來趴進了容秀的懷裡,又用小胳膊緊緊的摟了她。容秀連忙把他抱起來,用臂彎做搖籃,來回的踱步悠盪著他,口中又含糊的發出聲音——小耗子懂事了,她想,昨天因為哭泣捱了個大嘴巴,今天就嚇得無論如何不敢哭,但是這樣的一種懂事,又是多麼的可憐。
“媽。”小耗子在她耳邊說了話:“餓,肚肚餓。”
容秀連忙摸了摸小耗子的肚子,心想孩子可不是該餓了——平時在家,小耗子是餓了就吃,而且各式各樣的好吃食有的是,他一樣吃一口,都吃不過來。結果昨天,他就吃了大半塊乾點心,這麼長的一夜睡過來,他又是連湯湯水水都沒喝一口。
“媽給你找飯去!”容秀放下小耗子,低頭把衣裳紐扣系整齊,同時許願似的安撫小耗子:“媽給你買好吃的噢!”
容秀在屋子裡轉了一圈,只找到了一壺涼開水,出門又轉了一圈,也並沒有找到廚房,前院倒是有人可以問一問的,不過一想起那滿地大兵,她又很打怵。
實在沒了辦法,她抱著小耗子走後門上了小街,天可憐見,她在街邊看見了早餐攤子,油餅油條應有盡有。一轉身回了去,她把茶壺拎了出來,買了一茶熱壺餛飩。賣餛飩的都驚訝了,因為從未見過拿茶壺裝餛飩的。
容秀顧不得許多,匆匆回了房,她用一隻小勺舀了混沌湯,吹涼了餵給小耗子吃。小耗子吃了兩口,眨巴著大眼睛問道:“奶呢?”
容秀對著他微笑:“今早咱們不喝牛奶,咱們吃餛飩。明天再喝牛奶,好不好?”
小耗子好脾氣的一點頭,並不鬧意見。
小耗子吃了兩茶杯的餛飩,精氣神就全恢復了。容秀由著他在院子裡磕磕絆絆的走路玩耍,自己進入臥室,去看白子灝。
白子灝也醒了,睡眼朦朧的對著容秀一伸手,是個撒嬌的姿態。容秀看他父子兩個一路做派,就忍不住的想笑。抓著他的手把他拽了起來,她問道:“這屋裡要什麼沒什麼,早上可吃什麼呢?”
白子灝答道:“不在這兒長住,今天咱們就換地方。”
“換地方?換到哪兒去?”
白子灝掀開棉被,露出了自己一絲不掛的身體,當著容秀,他倒是不肯特意遮掩自己的殘缺。
“我在這兒就是臨時落腳,這破地方哪能過日子?李孝忠昨天收拾房子去了,今天就過來接咱們。”
“李孝忠是誰?”
“是我小表舅。”
“啊,就是舅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