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秀把小耗子哄得睡著了,又聽希靈從樓上走了下來,便出去也進了希靈的房間。。
希靈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像是困了,容秀怯怯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小聲說道:“算了吧!”
希靈斜了她一眼:“什麼算了?”
容秀抬手向上一指:“樓上的那位嘛!我知道他原來不是個人,可現在都那樣了,怪可憐的,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他吧!”
“這話說的,倒好像我把他怎麼樣了似的!我是餓他還是凍他了?”
“你甭跟我犟嘴,我還不知道你?希靈,我知道你厲害,可是再厲害也得留點餘地啊!不給他留,也給自己留,權當是積德行善了,是不是?”
“是個屁!”
“這宅子這麼大,你隨便給他找間小屋一放,撥兩個人伺候他,不就得了?他愛在屋裡待著就在屋裡待著,愛到院子裡看看天就看看天,他舒服,你也清淨。”
“蠢話!哪有把少爺扔到小屋裡放著的?他倒是舒服了,可我還怕外人嚼舌頭,說我虐待了他!他威風也耍夠了,福也享夠了,現在能有間屋子給他住,就不錯了!”
“那他跟坐牢似的——”
希靈翻了她一眼:“坐牢委屈他了?殺人要是不償命的話,我還想活剮了他呢!”
容秀沉默半晌,末了起身說道:“你這性子,真是越來越嚇人,我現在都有點怕你了。”
希靈坐起身來,對著她說道:“你管我對別人怎麼樣,我對你好不就夠了?你看你現在穿的用的,不比原來好上一萬倍?我要是像你一樣當傻好人,你現在還在白公館樓上的小屋子裡睡木板床呢!”
容秀心裡還有很多話要說,但是又不知從何說起,抬眼看著希靈,她見希靈還是那個小女孩的模樣,一點也不像是做了媽媽的,而自己這個旁觀者,卻有了幾分蒼老的心境。
“說不過你。”她道:“我回屋看小耗子去!”
容秀現在是和小耗子睡一間屋子,她也不把小耗子往搖籃裡放,直接就在自己身邊給他絮了個柔軟溫暖的小窩。她睡覺也算是沉的了,可是夜裡甭管怎麼翻身,沒有一次是壓過小耗子的,小耗子那邊剛一動彈,她這邊就立刻清醒了。
沒見過小耗子之前,容秀真沒想到自己會是這麼一個愛孩子的人。
小耗子已經會坐,容秀一進門,就看見他有模有樣的坐在自己的小被窩裡。對著容秀吹了個口水泡泡,小耗子露出了口中的兩顆小白牙。
容秀走過去,把他抱起來親了幾大口,心裡疼他疼得了不得。旁人看他是白府裡的小少爺,容秀卻知道他其實和個孤兒也差不多——他不會長,一張臉一會兒像希靈一會兒像白子灝,像白子灝的時候,希靈便是對他一臉的嫌惡,多一眼都不看他。
媽恨爸,連帶著恨了他;爸恨媽,想必也不會愛他。容秀有時候想對希靈講:“反正你們都不喜歡他,乾脆把他給我吧!”
但這話也說不出口。
天氣變了,忽然間又有風又有雪,從早到晚總是陰雲密佈。白子灝受了罪——並不是天冷凍著了他,而是他的斷腿敏感,天氣越是變化劇烈,他那受創之處越要疼痛。這種疼痛是綿綿無盡的,越是咬牙硬抗,那疼越要絲絲縷縷的往人骨縫裡鑽。白子灝一直活得嬌生慣養,這種新式的痛苦讓他輾轉反側,連大把的止痛藥都不能讓他睡一個好覺了。
希靈討厭他的呻吟,於是這天她推門進了來,手裡端了個煙盤子,盤子裡是一整套的鴉片煙具。
房內的氣味照例是不好聞,但她也不在乎。走到床前停住了,她先把煙盤子放到了白子灝的枕邊,然後低頭看著他的眼睛說道:“你真是臭死了!”
白子灝喘息著瞪了眼睛,一身的睡衣反覆的被冷汗浸溼,再反覆的被他的體溫烘乾,空蕩蕩的半條褲腿打了個結,淺色睡褲的襠部有隱隱的乾涸尿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