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鼎城的到來, 並沒有提前跟陸昭明打招呼。
準確來說, 他也根本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的可能,因為來看喬伊這件事已經是他每天都會有的沖動,但沖動過後,他總會冷靜下來, 用各種理由告訴自己,還沒到時候,還要讓她再冷靜冷靜, 要等她徹底接受他這個父親的身份以後……
就是這樣一次又一次的, 他在任何人都不知情的情況下,無數次在醫院門口徘徊,然後悄悄離開——直到今天。
助理清晨的時候就告訴他,喬伊今天會醒來。心裡彷彿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告訴他,讓他快來看望喬伊, 這個與他失散多年, 二十年來從未見過面的女兒。但內心的糾結卻不減反增,既期待與她的見面,又在某個極想被他忽略的角落裡緊張著,甚至於……害怕著。他怕她怨恨他,不認他, 更怕她連怨恨都沒有,只當他是陌生人。
他從不知道自己對於親情竟然有這樣多的情緒。
直到看到喬伊本人。
陸昭明看見來的人是陸鼎城,幾乎是立刻翻身從喬伊身邊挪開,站在床邊整理好衣服。
喬伊看著他這快如閃電的一系列動作, 忍了半天,才將想笑的沖動壓了下去。
門口的人清了下喉嚨,已經從門口走了進來,在喬伊床的另一側站定。
陸昭明看了眼陸鼎城,又低頭看向喬伊。
喬伊麵上沒有太多表情,只是淡淡的看著背光站著的陸昭明,唇邊抿著,沒笑,也沒翻身,始終背對著陸鼎城。
陸鼎城在她身後站定了,嘴巴張開又合上,看著近在咫尺的女兒,反而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率先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
陸昭明頓了頓,俯身去把喬伊的枕頭抬起來,又抬手去把她從被窩裡拽出來。
喬伊抬眼瞪著他,也不說話。
陸昭明嘴角微微勾著,耐心地輕聲在她耳邊說:“這麼多年,他一直在找你,從來沒放棄。你在他心中是不可替代的。”
陸昭明故意放輕了聲音,不想讓近在咫尺的陸鼎城聽到。
喬伊抬眼對上他的眼睛,看見那裡面的柔情,不僅有對她的,也有對陸鼎城這麼多年照顧的深厚情感。他眉眼本就好看,此時故意放了幾許溫柔在裡面,喬伊被他這樣看著,心底有一片角落突然變得柔軟起來,輕嘆一聲,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她張著手,被他從腋下輕輕抱起來,靠在身後的枕頭上,看著他細心地幫她把被子拉上來一點,重新掖好被腳,這才不放心的抬起頭看向她。
喬伊心裡突然覺得好笑,明明是她認親,他好像比她還緊張。
喬伊嘴角勾起來,沖他露出一個輕浮的笑,成功逗得他嘴角也勾起來,終於放心的走了。臨走前,他還沒忘記沖陸鼎城點了點頭。
病房的門被他開啟,再關上。聲音很輕,在這安靜的房間裡卻幾乎讓人的心跳都為之一動。
喬伊從被關上的房門處收回目光,看向站在床邊,沉默到有些尷尬的男人。
喬伊一隻眼睛被紗布擋住了視線,只能用另一隻眼睛從上到下,仔細的觀察著眼前這個人。
西裝革履的男人,身上沒有太多的裝飾,只有一塊手錶,價格不菲卻是許多年前的老款了,這讓喬伊對他又了新的認識,這是一個念舊的男人。
她目光上移,落在男人的五官上。不得不說,他非常帥氣,光是看他現在的模樣喬伊都猜得出,多年前他一定是那種走在馬路上也會引來女生回頭尖叫的型別,只可惜,一雙眸子裡閃爍著冷清的光,喬伊不知道那是他的性格使然,還是這麼多年商場的打拼造就的。
喬伊把他的五官仔細看了一遍,這才弄明白自己在糾結什麼。
他們兩長得真的有點像……
不論是雙眼皮,還是她眼尾那微微上揚的弧度,都是那麼的相似。
喬伊從來沒想到,血緣的關系竟然這樣奇妙,哪怕多年未見,哪怕從未相認,卻依舊一眼就能看出彼此的相似之處。
喬伊輕笑了一下,這一笑,讓眼前的男人一怔。
想到男人此刻忐忑的心情,喬伊慢慢收斂了思緒,靜靜的看著他,率先開口道:“你好。”
陸鼎城在她的這一聲招呼中愣了三秒鐘,這才緩緩開口,似乎有些侷促:“你好,我……我是陸鼎城,你知道我嗎?”
他的緊張透過聲音,一絲不漏的傳達了出來。喬伊原本緊張的心情就在他的聲音中漸漸放了下來,反而變成了兩個人當中相對輕松的那一個。
於是她抬了抬眼尾,露出一個禮貌而有距離的笑:“我知道,陸氏的大老闆嘛。那邊有椅子,不介意的話先坐下吧。”
喬伊指了指房屋另一邊的一把椅子。
陸鼎城當然不介意。他大步一跨,把兩步遠的椅子搬到了床邊,坐下看著眼前的女兒。
他找了她十幾年,終於在今天,跟她面對面交談。而且,看起來女兒並沒有很排斥他,這對他來說簡直是值得慶幸的好訊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