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 於周長瑾而言, 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晚。
幼年便失去一切親人,後來的許多年裡,他就沒有真正的開心過。即便這回終於奪得江山,可想到死去的親人,他依然開心不起來。但只有今天晚上,即便躺在床上了無睡意, 但只要想著抱在懷裡的溫軟熱乎身體,他就覺得幸福。
一種這輩子, 第一次有的強烈的幸福。
可於另一些人來說, 今晚雖然一樣夜不能寐,但卻只有不幸。
睿王府裡的齊姍是一個。
已經不再是侯府的裴家, 上上下下卻皆都如此。
老侯爺裴明祥和老妻馮氏倒是還好,因為周長瑾早就把勢力露了出來,所以他們也並沒有太過擺長輩的架子, 尤其是馮氏, 不管心中怎麼想, 但在裴明祥擺了臉色的時候, 她更是極力從中調停。
如今周長瑾造反做了皇帝, 雖然裴家不複從前是挺遺憾,但卻絕對不像齊家。會要擔心被殺頭, 擔心被圈禁, 裴家,最多不過變成平民。但手裡有銀子, 京城待不住,帶著錢跑了就是。
兩人都看得開,倒是兒子媳婦有些看不開。
但看不開也沒辦法,姓齊的都沒辦法,何況是他們。
這個家裡,說起來最難過的,應該就是裴如香了。裴如香的肚子早已經大了起來,她回家就是為了能把這孩子生下,原還做著自己上不了高位,卻可以靠著孩子走裴心蕊那條路的美夢,可誰知道晴天一個霹靂,直接就改朝換代了。
齊銘被打入大牢,只怕早晚會被殺。
那她呢?
做不成太後,享不了榮華富貴,難道還要因此喪命嗎?
畢竟,她懷的也是齊家的孩子!
這孩子不能生,生下來就是死不說,也同樣會帶累了她!可難道她這做孃的,要親手殺了這孩子嗎?裴如香做不到,是,這麼多年,其實她也看清楚齊銘的為人了,那根本就是個不值得的男人。
可即便當初跟了他的原因不單純,後面知道他的為人更是時刻有告誡自己,但真到了這一日,真到了他被打入大牢面臨死亡的時候,她的心還是狠狠的疼了。
原來這麼多年,她早就已經喜歡上齊銘了。
這孩子,即便會帶累她,但卻是齊銘的孩子啊。
齊銘第一個孩子,也許也是他唯一的孩子,若是真的沒了,齊銘白來這世間走一遭,死後連個香火也不曾留了。
裴如香怎麼都下不去這個手。
有句話叫患難見真情,這家裡的人最早是喜歡裴如月,後來又是喜歡裴如香,那都是因為齊銘的緣故。如今沒有齊銘這個外在了,看著大著肚子的裴如香,裴明祥和馮氏,還有她爹孃裴忠和方氏,他們想著裴如香的性子,倒都真心的勸她,勸她打了這孩子。
畢竟京城應該是待不住了的。
而若是要離開京城,她懷著齊銘的孩子,肯定是走不掉。再者,就算能走掉,她一個生了孩子的婦人,再想嫁人怕是也不那麼好嫁。反正這孩子就是個累贅,還不如打了,以後離了京城,靠著她的長相和家裡存下的銀子,說不定還是可以找到個不錯的男人嫁的。
裴如香翻來覆去的想,雖然不捨,但還是決定聽話。
只這到底是她的孩子,她不想親自動手。
今兒個是新帝娶妻的日子,雖然那皇位換了個人坐,可好笑的是,皇後卻沒換。簡凝依然做了皇後,自己倒沒有覺得多麼難受,但這家裡,肯定有個難受的人。
裴如香這晚特意沒關院門,衣著整齊坐在外間,靜靜的等著。果然,沒等多久就有小丫頭飛快跑來回稟,說是裴如月來了。
裴如月臉上帶著疤,往日出門總會遮掩一二,可今兒個卻不。她昂著頭走進來,臉上的疤一點兒遮掩也沒有,叫人一眼就能看見。
“嘖嘖嘖,是不是要傷心死了呀?”裴如月一進門就沒好話。
這段日子於裴如香而言,的確不好,尤其是她是落了兩胎才有的這個孩子,身子本就差,再經了這樣翻天覆地的變化,吃不好睡不好,其實這孩子就是不打,也未必能生下來。
她坐在椅子上,聞言只淡淡抬頭看了裴如月一眼。
裴如月沒在裴如香臉上看到預想中的神情,臉色微微一變,出口就更是惡毒了,“搶了親妹妹的姻緣,甚至不惜毀了親妹妹的臉,裴如香啊裴如香,你原本定然是以為會得到至高無上的地位吧?可是,老天爺有眼啊,你做盡那麼多壞事,這不,報應就來了!”
裴如香終於開了口,“我不傷心,不絕望,你大概很不好受吧?可惜啊,你越是想我傷心,越是想我絕望,我越是會活得好好的。”
裴如香真是太瞭解裴如月了。
發生這樣的事,裴如月高興嗎?
其實不見得多高興,她已經被毀了臉,雖然一直沒出嫁,但身後一個侯府做靠山總歸是好的。可只要想到裴如香大著肚子,想要得到的什麼都沒得到,反而是徹底把自己毀了,她就不介意自己沒靠山了,只要裴如香過的不好,她就高興了。
可裴如香居然說她會活的好好的!
裴如月哪裡還忍得住,一個箭步上前,直接逼在了裴如香面前,“過得好好的?你肚子裡已經有了齊銘的孩子,你怎麼過得好好的?齊銘要死,他的孩子難道能活?你難道不被牽連?”
裴如香面上有些不安,但仍然伸手一把推開裴如月,起身一臉肯定的道:“你可別忘了,新帝的皇後是誰,那是一直和我交好的簡凝。有她在,只要一句話,我自然什麼事都不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