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聲驚呼,屋中黃花梨月洞門架子床上,原本躺著的小女孩一下子坐了起來。她著了純白的裡衣,烏黑的長發披散著,似乎是做噩夢受到了驚嚇,雙眼瞪圓,略帶了點嬰兒肥的小臉上一片煞白,額頭更是早已沁出細細密密的汗。
似乎是聽見了裡頭的動靜,外面很快走進來一個約莫十二三歲著了宮女統一著裝的少女。走到床邊撩開紗帳,看見簡凝已經坐起了身,她忙驚道:“郡主,您怎地這麼早就起來了?”
話落她才瞧見簡凝的不對勁。“怎地了,可是又做噩夢了?”她順勢坐在床沿,一手抓了簡凝的手,一手拿了帕子去給簡凝擦汗,“奴婢說留下來陪您,可您總是不願意。若是有奴婢陪著,便是做了噩夢也不必怕,總有奴婢護著您呢。”
簡凝扯了扯嘴角,可卻扯不出笑。
十天了,十天前她還是十三歲,嚴寒冬日踩著積雪趕去見外祖母最後一面,可卻被裴如月和齊銘合力攔了下來。她記得很清楚,在失去意識之前,是裴如月在她耳邊放狠話,說外祖母已經不在了,還讓她去下面陪外祖母。
她是個沒出息的,當感覺到身上越來越冷,眼睛也慢慢睜不開時,她的確是想去陪外祖母的。外祖母那麼疼她,而她沒了爹,娘也和她有了隔閡,如今連唯一疼她的外祖母都不在了,她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
不過是個笑話罷了。
可誰知道再次睜眼,並不是在時人常說的人死後該去的陰曹地府。她居然回到了五年前,從十三歲的簡凝,一下子變成了八歲的簡凝。好在外祖母還在,她的確可以陪著外祖母。
十天了,這匪夷所思的事,她不信也得信了。
“什麼時辰了?”收回神,簡凝問向面前的青湘。
青湘也小了五歲,如今才十二,雖然行事依然穩妥,可到底臉上帶了幾分稚氣。簡凝不由的心揪了一下,前世裡她是死了吧,所以才能回來。可她死了,外祖母也不在了,青湘和青黛這兩丫頭如何了?
裴如月,不會對這兩丫頭下手吧?
“還早呢,才卯時三刻,外面天都還沒大亮呢。”青湘的聲音柔柔的,似乎還含了點兒安撫的笑意,“您再睡一會兒吧,如今日頭短,天亮還有一會兒呢。”
她是大雪天裡死的,便也回到了大雪天。
八歲那年冬日的第二場雪,她不小心著涼得了風寒,在床上纏綿了十餘日才完全康複。而這一回,她就是趁著病得最重的時候回來的,不知是不是因為芯子裡的人突然拔節長了幾歲的關系,她想快點兒好起來,於是居然不過五六日的功夫就完全好了。
再睡也睡不著了,還不如趁這段時間梳洗更衣,早點兒去陪陪外祖母。
聽說她病了爹孃就著急要接她回公主府,因著外祖母不允,一直留到了病好後還耽擱了兩天。前兒個爹實在忍不住又和娘一道過來了,外祖母終於點了頭,讓自己今日回公主府去。
“不睡了,外頭人怕是都還沒醒神兒,我先更衣,回頭再洗漱。”簡凝吩咐道,就著青湘的手下了床。
青湘自是不敢反駁,扶她站好後,忙將屋內宮燈點亮。
外祖母年紀大了喜歡鮮豔的顏色,簡凝挑了一件煙粉的交領小襖,配了鵝黃底部繡折枝花的馬面褶裙,又挑了大紅的織錦鬥篷交給青湘,待出門時披上。
冬日裡冷,裡面的衣裳左一層又一層,待全部收拾好外面已經大亮了。
扶了簡凝坐下,青湘忙出去喚了青黛,又帶了負責梳頭的嬤嬤端著洗漱用品的小宮女們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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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凝到慈寧宮的時候,太皇太後已經醒了。
她跟前的陳嬤嬤原在裡頭服侍她,聽聞簡凝來了,親自迎了出來,“郡主,您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她眼底露出一絲不贊同,但卻親手幫簡凝解了披風,又握了她的手試溫度,“小手冰塊一樣,這般冷的天兒,起這麼早做什麼?”
話落,轉頭便沒了溫聲細語,劈頭蓋臉的就訓斥青湘道:“這麼冷的天,你是怎麼伺候的郡主,叫郡主這麼早起床能睡好嗎?她小孩兒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呢,還有,怎麼連個手爐也忘了給郡主拿了!”
是簡凝著急趕過來,攪的青湘和青黛都忘記拿手爐了。
半道上青湘想了起來,青黛匆匆趕了回去,這會兒還沒趕來。
因此搶在青湘之前,簡凝便忙道:“嬤嬤別罵她們,是我著急過來,她們顧著要追我沒來得及。其實一出門青黛就想起了,我拘了她不讓回去,後來覺得冷又打發她回去拿了,她馬上就能過來的。”
慈寧宮的宮女都極有眼色,就在這說話間,已有宮女拿了手爐過來。陳嬤嬤接了試了溫度,這才塞到簡凝手裡,語氣也轉為無奈道:“您呀,就是太和善了,這幫小丫頭不時常給緊緊皮子,懶著呢。”
話雖這麼說,但陳嬤嬤還是很喜歡簡凝這樣的主子的。
對貼身伺候的這般寬和,日後若是太皇太後仙去了,她這跟了太皇太後的老人,簡凝就不能慢待了她。而這冷冰冰的無情皇宮,若是後宮裡有了這麼個女主人,是下頭奴婢們的福氣。
簡凝前世就和陳嬤嬤親近,這會兒自然習慣的撒嬌道:“不是有嬤嬤您在呢嗎?若是誰偷懶了,我還沒發現呢,嬤嬤您就先發現了,您幫我教訓了她們,她們往後就不敢了。”頓了頓,又叮囑道:“嬤嬤,這真不是青湘青黛的錯,您得答應我,可不能告訴外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