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 屋裡變得昏暗,宮闌夕想起自己先前的決定,忽的出了一身冷汗。
空明和尚教過他夜裡辨別星辰出去, 但今夜卻不同, 因為今夜中秋,月光明亮, 不見一顆星星。
他當時忽略了這點, 不禁一陣後怕, 所幸楚言沒有離開, 不然他不一定能找到她。
楚言一直沉默不語, 宮闌夕覺得不能貿然行動,否則只會更加危險,便翻出火盆幹柴,拿著火石點火。
“砰——砰——”
兩顆石頭相撞閃著火花,沒幾下他就點燃了幹草,拿著棍子往幹草裡挑了幾下,火勢穩定後,他又拿過架子水壺, 燒起了水, 只可惜沒有食物。
楚言愣愣的看完他的舉動, 看著火堆, 神遊歸位般的問:“不走嗎?萬一有人找來。”
宮闌夕微頓,如實告知。雖然事態情急,但仍是他思慮不周, 差點陷她於危險之中。
楚言聽後,不甚在意的輕笑道:“幸好我沒聽你的,獨自來找這裡,不然就要迷路了。”
宮闌夕愧疚自責,單膝跪下,英俊的臉上極為認真,許諾道:“微臣疏忽,以後必定不會讓郡主身陷危險之中。”
楚言愣住,看著跪下的人呆了好一會兒,雖然她與宮闌夕亦是君臣,但從未被他行過如此大禮,何況、何況——她連忙說:“你快起來,當時情況緊急,哪還能想那麼多?何況現在已經沒事了。”
她說話的時候,身子前傾,水紅色的衣衫垂在了地面上,長長的黑發發梢掃過地面,宮闌夕看著,很想抓住那片烏黑的頭發,放在手心裡細細撫摸。
“是郡主決斷,救了微臣,反是微臣慚愧,做事不夠周全。”他沒有起身,因為是真的自責,山中雖無野獸,但夜裡的樹林陰森可怕,換做男子獨自在這裡也是會怕的。
楚言只好扶他起來:“只我一個人早就被抓住了,多虧有你,”她說著,臉驀地一紅,手從他臂上松開,聲音也不自覺的輕了許多,“快起來吧!”
宮闌夕站起來,沒有錯過她極力掩去的不自在,微感疑惑,但他沒想太多,因為早就對她身上披著的破爛外衫介意許久了。
“請郡主莫覺微臣唐突。”他說罷,背過身去解腰上的蹀躞帶。
楚言愣住,隨即想到他要做什麼,連忙扭了頭,還用手遮住了眼睛,慌忙拒絕:“不用,我不需要。”
但帶鞓上玉銙相撞的聲音還在傳來,“叮——叮——”的幾聲響後,便是衣裳脫下的漱漱聲,藍色的圓領袍就送到了她面前。
楚言沒有接,她仍保持著迴避的動作,道:“真的不用,我不冷,這外衫也不打緊。”
宮闌夕勸道:“這裡沒有其他替換、取暖的衣裳,只能委屈郡主了。”
楚言仍是拒絕。
“這裡沒有其他人,郡主無需顧慮,”頓了下,他輕笑道:“微臣愛潔,衣裳也沒有異味。”
他身上當然沒有異味,一直都是清新淡麻的味道,可怕的是,除了他的聲音,楚言還分辨出了這是獨屬於他的氣味,此刻這股獨特的味道在她鼻尖縈繞,再久一些,她的心就更難以控制了。
“夜晚已至,你自己也需要,而且這裡有火,不冷的。”心亂如麻之下,她不曾察覺自己的語氣有些冷硬。
宮闌夕微怔,看她面色冷淡,默默的把衣服放在一旁,自己也不穿,身著白色的交領襦裙重新做回杌凳上。
壺嘴冒著煙霧,火光閃爍,屋裡陷入了相當難堪的境地。
楚言說完就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不對,絞著手裡的物件思索著要怎麼補救,垂眸時發現手裡的物件還是他給的檀木簪子。
半響,她握緊了手裡的簪子,眼睛盯著火焰,餘光瞥到了對麵人垂在地上的純藍衣裾,低聲說:“我還沒謝謝你,你、不要介意。”
宮闌夕輕輕笑了笑:“沒有,是微臣考慮不周。”
他的聲音客氣禮貌,讓楚言更加侷促,心裡也有些難受,越發討厭自己現在的模樣。
宮闌夕拿起木棍撥了撥火盆,讓火勢再旺一些,等聽到水壺裡翻騰的聲音,把楚言茶碗裡的水倒掉,還從某一處拿出了蒙頂石花,添水泡了茶。
楚言心裡奇異,難怪她說這茶碗精緻,細細看去,可不就是龍泉窯的梅子青瓷碗,碗壁上還是雲松白鶴紋,她忍不住問:“你和空明和尚經常來此處?”
她語氣裡的不可思議太明顯,宮闌夕笑道:“他管理廣化寺的經書,我經常需要與他打交道,時間長了,他就帶我來此處,口中常說心中有佛,所見皆佛,便理所當然的犯戒。”
不過這些茶具茶葉都是他帶來的,和一個地位頗高的和尚吃肉喝茶談天地,感覺還是不錯的。
楚言無言,片刻道:“你怎麼會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