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和明月的交口稱讚,又自寢宮裡傳了過來,習魯古絕望之餘,下意識地想到她們是鬼而不是人,是人的話,她們哪會說出如此惡毒無情的話來?
一想到這處地方名叫鬼城,身後的那間大殿便是閻羅殿,習魯古激靈打了個冷戰,把這裡的所有人全都想象成了惡鬼,整個人都陷入到巨大的恐懼當中。
他悄悄地從廊柱後站了起來,在黑暗中摸索著朝門外踅去,躡手躡腳地,生怕弄出一丁點兒聲響來,給裡邊的那幾個女鬼們知覺,那樣一來,再想要從此處逃脫生天的話,只怕就只有在夢裡才能做得到了。
還好,他很順利地退到了前邊的閻羅殿裡,又一點一點地退到了山坡最下面的三生石處,過了奈何橋,便朝外面的鬼門關撒腿狂奔。
有腰牌作為通行證,習魯古毫無阻礙地透過了鬼門關的石門,有如逃入大海中的游魚,頭也不回地朝遠方的黑暗中飛奔而去。
跑得累了,便坐下來喘口氣,歇上一陣,然後又站起來繼續跑。只覺得離得鬼城越遠,對自己來說也越安全,自己這條賤命才有繼續活下去的希望。
就這麼跑一陣歇一陣,歇一陣跑一陣,將近黎明時分,他已經跑出了將近六十多里地。實在累得跑不動了,便爬到一棵大樹上去,斜靠在一根橫伸出去的樹杈上,呼呼大睡起來。
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睡夢中迷迷糊糊地,恍惚間像是睡在了鬼城石室裡的麥秸草上,又彷彿是站在閻羅殿後的寢宮裡,他夢見了龜山老母的那張嬌美的臉,夢見這張臉在對著自己溫柔地笑。老母那異樣的眼光勾人心魄,令他的心頭漾起了無數的甜蜜和渴望。
可是突然之間,老母那嬌美的容顏化作了一個醜陋的、滴血的骷髏,張開著血盆大口,露出了可怕、尖利的獠牙,衝著他狠狠地咬了過來。
習魯古嚇得大叫一聲“啊也”,掙扎起來便要逃走。沒想到動作過大,一扭身竟從樹杈之上摔了下來。
“呱唧”一聲,毫無防備的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震得五臟六腑都彷彿翻了個個兒一般,痛苦得呼吸幾乎都要停止了。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剛才的那一幕不過是南柯一夢,自己已經遠遠地離開了鬼城,眼下正躺在一個不知何處的荒郊野地裡。
他躺在那兒,仰望著高高的樹幹,心中暗自慶幸,若不是這樹下長滿了齊膝的長草,直接跌落到堅硬的地面上,怕是這條小命兒也就此交代到這兒了。什麼報仇,什麼雪恨,也全都變成了永遠無法實現的夢了。
想到了出現在夢中的老母的容顏,他的心中湧起了一陣甜蜜,一陣痛苦。最後這甜蜜和痛苦糾纏在了一起,化作了一種難言的酸楚。
眼下距離鬼城已經算不得很近了,他所體會到的安全,也逐漸變得堅實起來。可是不知道怎麼,那狠心惡毒的龜山老母的面孔,卻較之以往更加頻繁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好像有著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在隱隱地把他朝著鬼城的方向拉扯著。
內心深處對鬼城的恐懼,在和這股力量默默地抵抗著,他的驚魂也彷彿在兩種力量的拉扯下,逐漸地被撕裂成了兩半。
他猛地搖晃了下腦袋,收攝住了心神,老母的那張嬌美的臉不見了,而他也從剛才被兩股力量的拉扯下解脫了出來。
“難道……難道老母對我用上了什麼妖法麼?為什麼我一想到她那異樣的眼神,就總有一種被魅惑的感覺?”
“若不是她對我使了妖法,那一定是我……是我……喜歡上了她……是……是這樣麼?”
習魯古被自己的結論給震驚了,雖然他早已感到龜山老母對自己有一種無法抗拒的吸引,到從來沒有把這種吸引和兒女之情聯絡起來。
按著她的說法,她都已經八十有六了,都已經是個年近九十的老太婆了,可自己才是個十幾歲的少年,怎麼會……怎麼會對他產生那種男女之間的喜悅呢?
“肯定是我想多了吧,這是根本不可能事兒。”習魯古自我安慰道。
可是老母那嬌美的臉龐一經在他的腦海中浮現,他的心頭便立刻有一種甜蜜、興奮的感覺作起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