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魯古閉起眼睛努力地回想,方想起來,自己本是在那死豬婆的寢宮裡的,站在龜山老母的身旁,龜山老母則踞坐在那張雕工精美的龍床上。
一想到龜山老母,一想到龜山老母那嬌美的容顏,習魯古的心裡,便立刻似品嚐到了一縷甜絲絲的味道,燥熱難耐的身體,也似乎感覺到了一縷久違的涼意,說不出的舒爽受用。
他又想到了那醜陋的死豬婆,被繩捆索綁地押在地下,在對著踞坐在龍床上的老母說著什麼,像是在討饒,又像是在討價還價地談條件。
突然間,那死豬婆崩斷了捆綁在身上的繩索,低著頭對著老母狠狠地撞將過來。
“她要殺死她,她那麼醜,她那麼美,她居然要殺死她。”他想起來了,是自己在最為緊要的關頭,替她擋下了那致命的一擊。
可是眼下,自己如何會躺在這裡呢?如何會跟這麼多的死人們為伍?
他想要做起來,可是稍微一動,立刻覺得渾身痛不可當,兩條手臂連抬都抬不起來。
他又嘗試著動了一動,這一來似乎比剛才更加痛得厲害,他不由自主地大叫出聲,直過了好一會兒,身上的那股劇痛之感方才逐漸地退去,喘息著躺在那裡,不敢再動。
痛感消失了,他覺得頭腦中一陣暈眩,緊接著身不由主地昏睡了過去。
當他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四下裡已是一片漆黑,仰望高空,看不到星星,更看不到月亮。他懷疑自己或許已經死去了,眼下置身的所在,已經不是人間。
這兒也許就是地獄吧?可是這地獄,跟傳說中的地獄怎麼如此地不同?既不見傳說中的畜生、餓鬼,也不見懲罰罪人的劍山、油鍋,只是一團黑漆漆地,什麼都看不見。
難道真實的地獄就是這個樣子嗎?
他想到了自己頭一次醒過來的時候,除了一堆堆的死屍而外,還看到了一簇簇茂密的草叢。那草叢是青色的,既然有草,那麼眼下的這地方應該就不是地獄吧,還從來沒有聽說過地獄中會長草的。
一滴水珠落在了他的額頭上,涼陰陰地,立刻就使他產生了強烈的想要喝水的慾望。
“水……水……我要喝水……”
水滴一滴接一滴地不斷地落下,不止落在他的額頭上,還落在他的臉頰上,眉毛上,落在他的鼻子上,落在他的耳朵裡。不斷下落的水滴逐漸細密起來,逐漸打溼了他身上的衣衫,不斷地衝洗著他身上的那股燥熱之感。
被疼痛和高燒折磨得頭腦昏沉、反應遲鈍得他,終於明白了過來,自己置身的這個所在並不是地獄,不斷地打落在自己身上的水滴,正是從高空裡不斷墜落而下的雨水。
地獄裡是不會下雨的,地獄裡也是不會長草的,所以自己並沒有死,自己仍還活在這個充滿了痛苦的人世裡。
他感到自己口渴難耐,腹中火熱如燒,偶爾落在自己口中的那點兒雨水,根本解決不了口渴帶他的痛苦,他想到白天看到的那些堆積在周邊的死屍,他恍然大悟,知道自己一定是被人們誤以為已經死了,給當成死屍拋棄在這裡了。
這裡,應該是棄屍場或者萬人坑一類的所在了。
他的心頭,頓時湧上了一股極端悽楚的悲涼之感,他萬萬沒有料到,自己居然被他們當成了個死人,給隨隨便便地丟棄在這個地方。
既然是堆棄死屍的地方,這裡肯定是一個人跡罕至的荒郊野外,難怪周圍的野草會長得那麼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