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出家人往往很多,一來能混口飯吃,二來能躲避災禍,三來還能逃掉政府的強制徵兵,所以這廟裡的僧人也不少。
安陽一步跨進寺廟的大門,左右環視一眼,向寺廟的正殿走去。
旁邊有一個穿著灰色僧袍的幹瘦老僧人拿著斑竹捆成的大掃帚掃著地上的灰塵,地上除了灰塵似乎也沒別的東西了。門口裡面的青石花臺上坐著一個面容枯槁的小僧人,他捧著一本經書正在搖頭晃腦。
花壇裡長著一顆梨樹,現在已是夏季,上面長滿了果子,只是還沒完全成熟。
小僧人念一會兒經就會抬頭看一眼,期間站起來揮手驅趕了一下飛來的鳥雀。
角落裡甚至還拴著一根老黃狗……
安陽一步步靠近,那老僧人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雙眼已開始渾濁了。小僧人渾然不覺,倒是老黃狗睜開眼瞄了他一眼。
直到他走近了,小僧人才發現他,頓時驚訝的跳了起來,然後連忙雙手合十,似乎又有些懊惱自己的不鎮定,道:“請問施主是來燒香禮佛的還是來抽簽還願的?”
安陽笑笑沒有回答,也雙手合十對他回了一禮,道:“小師父自己都吃不上飯了還養了一條土黃狗,可見慈悲心腸,既然如此又為什麼要驅趕前來覓食的麻雀呢?”
“啊?”小僧人有些呆住了,頃刻後才結結巴巴道,“老黃狗多病身衰,沒有我們照料會生生餓死,而鳥雀活潑鬧騰,即使我們將它趕走,它也會在其他地方找到吃的。這世道對人來說是亂世,但對它們來說可不是。”
“你怎麼知道那些鳥雀中沒有多病身衰的,說不定這些鳥雀就是因為捉不到蟲子吃才來你這裡的,結果梨子沒吃到,反而被你揮著袖子大聲喊著嚇了一跳,還白跑一趟,浪費許多體力。”
“這個……”小僧人說不過他了。
安陽這才露出一些笑容。
這絕不是佛法什麼的爭論,只是一場純粹比誰更能說的口舌之爭而已。他有備而提問,小僧人倉促應答,能這樣有條有據的與他說已是相當不錯了,至於結結巴巴則再正常不過了,這個時代多數人都沒有足夠的條件讓自己從小就意氣風發。
“我是來找人的。”安陽又對小僧人合十行了一禮,“順便也燒燒香。”
“好啊!”小僧人有些高興,因為燒香者大多會捐些香油錢,看這人衣著簡樸但幹淨整潔,沒有補丁,應當家境不錯。再不濟總是要買兩炷香的——他明顯沒帶香燭。
廟裡已經很久沒人敬過香油錢了。
接著小僧人馬上為自己充滿銅臭味的想法而自責不已,連忙低頭誦了聲南無阿彌陀佛,然後才指引他道:“施主這邊請。”
安陽跟隨著他先去拜了佛,他不信佛也不通道,對拜佛倒沒什麼心理障礙。然後在小僧人驚訝又欣喜若狂的目光下拿出一錠白花花的銀子放進了功德箱——這座廟子似乎從建成起就沒想過有人會給這麼多錢,導致這錠銀子差點無法放進功德箱中。
這甚至驚動了寺廟的住持和長老,一大票人因為他這錠銀子而紛紛出來接待。
但住持的修養很不錯,雖然面色潮紅但並沒有太多欲望,只是在他面前雙手合十深深鞠躬:“南無阿彌陀佛,實在慚愧,施主如此慷慨饋贈,小廟卻連一頓像樣的齋飯都無法湊出來,實在是讓小僧於心不安。”
“大師客氣了。”安陽誠摯說道。
接著他順勢提起想參觀寺廟,住持自然不會拒絕,只是本該讓尋常僧人陪同的,現在卻改成了由他親自陪同。
安陽不敢託大,態度很是謙恭有禮,畢竟在他預想中,這座寺廟中很可能隱居著曾經威震三界的鬥戰勝佛。
兩人一邊聊著一邊走。據老和尚所說,寺廟曾經也是有一段輝煌歷史的,只是現在破落了,所以依舊保持著不小的規模。老和尚一邊走一邊向他介紹講解,儼然一個專業導遊,二人花了一個多小時才將寺廟逛完。
廟子裡有幾十位僧人,靠香油錢一個都養不活,所以他們開闢了荒地自己栽種。
但這些年風不調雨不順,旱災澇災蟲災變著花樣的讓人們過不好,他們也最多隻是不被餓死,生活卻是過得並不好的。
走了一圈,基本逛完。
但安陽心卻有些沉。
在這座寺廟中他完全沒有找到異於常人的僧人,這不是指具備法力,而是單純的內心沉靜、氣質波瀾鎮定的人都沒有。
鬥戰勝佛就算有心隱居,在這有佛法遮掩的環境下也沒必要刻意裝作看見一錠銀子都掩飾不住欣喜的模樣吧?
他意識到一個讓人感到不妙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