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菁心安理得地躲在清倌小姐姐的閨房裡睡懶覺。清倌, 顧名思義就是賣藝不賣身, 而紅牌就是“文體雙開花”,賣藝也賣身的。自打她跟湖在這裡安頓下來,避免了從前流浪的日子,人也跟著珠圓玉潤起來, 雖然沒有工錢, 起碼這兒伙食是百吃不膩。莫菁留下來一半原因是衝著這天下第一的菜餚,不然早乘機逃跑了。
湖沒有她看得開,無緣無故被人逼著簽了賣身契,成了個打雜的。偶爾發飆,到莫菁跟前一下把雕盤丟桌上, 負氣地坐下來。如今他打扮成小廝模樣, 給人斟茶遞水,因長相清秀, 又是個少年郎, 很得樓中的小姐姐們喜歡, 總愛逗著他玩兒。
湖看在莫菁的面子上任人對著自己的臉搓圓捏扁, 絲毫不發作。可回過頭又跟莫菁鬧脾氣:“我要走!我不要留在這裡!”
這話莫菁都聽得耳朵起繭子了, 通常聽他說這話自動理解成求順毛就好了。
湖鼓著腮幫子, 繼續氣呼呼:“你為什麼要跟這些人為伍?!她們出身不乾淨,這裡也不是個好地方!你有沒有想過傳出去對你的名聲有多大影響?難道你以後不要嫁人的麼?!”
聞言,莫菁伸手捏捏他的臉, “人是不分三五九等的。這樣的出身不是她們的錯, 你看, 不管是那些賣唱的清倌小姐姐,還是賣笑的紅牌,她們都在很努力地過自己的人生我們沒有資格看低人家。”她拍拍這個有些仇視社會的小少年的細瘦肩膀,語重心長地向他傳播愛與和平。
湖象看待個神經病一樣盯了莫菁半晌,忽地垂頭喪氣又抱著雕盤,自言自語出了門,“你這個人真奇怪,我完全搞不懂。我還是下去工作了。”
莫菁捂著肚子笑倒在軟床上,這孩子真好忽悠。這樣平靜又安然的日子也是她所向往的,就這樣罷,在還沒想好以後之前。
聽說近日充州城不大太平,城官家的有人身患怪病,傳召了多少大夫都醫治不好,無奈之下,只能貼出告示懸賞千金廣尋名醫。一時之間城裡城外鬧得沸沸揚揚,也吸引了不少外來人士聞聲而來,躊躇滿志地揭了榜最後又只能垂頭喪氣地離開。
這事兒原本莫菁並不知曉,本是呆在天下第一樓只做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給小姐姐診脈治病,調理身子的懶蟲。可能東家的實在看不下去了,將人趕起來去揭那城官家的尋醫告示。莫菁是猜測這流琴大爺打了個如意算盤,人治好了得千金,不但沒浪費養人的米飯,還能給自己賺點外快;人治不好也沒什麼損失。
但莫菁想到從前跟湖兩個去偷食,差點被那城官當成奸細打死,怕人認出她來,死拉著門框不去。
屋裡的小姐姐相處了這麼久,都有感情,圍上來輕聲柔語地勸她們的爺,“不去就不去了。外頭這麼多名醫去看聽說都沒用,莫姐兒去了也不一定能將那城官的家人治好。”
湖在旁邊也抱著個雕盤活似黑臉門神般佇在跟前,挺著個小小的身板兒,一副誰敢輕舉妄動就揍誰的氣勢盯著流琴,象個小忠犬。
流琴氣得不輕,但也沒有再強迫,只是低頭理理衣襟,哼聲轉身拂袖而去。
其中一個救場的小姐姐躲在她耳邊竊竊笑道:“別擔心,咱爺是個面冷心熱的主兒,你不想做的事兒他不會勉強你,也就面上生生氣,回頭做小伏低哄一鬨就沒事了。”
這話也沒說假。她來了這裡這麼久,其實早就將這東家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了。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尤其是女人,尤其是八卦一個男人。
據小姐姐們私下透露,這東家流琴從前是給富貴人家唱戲的,所以他到現在還保留著這個愛好,閒來無事唱一段,沒有觀眾,就自己唱給自己聽,這是他難得獨處的時間,身邊的人也不會去打擾他。
後來那富貴人家倒臺了,就拿著這些年賺的私己隻身到充州盤了天下第一樓做起生意來。
天下第一樓前身不是這個名字,而初初流琴盤下這家店曾燒了姑娘們的賣身契,重新給了她們選擇的餘地。但淪落青樓的人通常都是出身不好,或被家人強迫或為家裡生計心甘情願賣過來的,在這亂世之中,家是回不去了,下半生沒了指望,留下來還能有個容身之所,因而有人選擇離開,也有人選擇留下來。流琴也是個護短的人,賣藝或賣身全憑個人選擇,外間的人誰要來找姑娘鬧事的一律被修理得甚是悽慘,絕不讓自家姑娘受委屈。
流琴是個好老闆。不過通常讓姑娘死心塌地跟著的,除了人好,還得讓姑娘覺得你情深。因而有了勵志身世之外,這流琴還有個情深不壽的人設。據說拼命賺錢是因為家裡有個女孩兒等著他娶。那女孩叫小翠兒,當年的窮小子離家前曾在女孩的家人面前許下承諾,日後衣錦還鄉,一定打造金屋,抬八人大轎迎人進門。
是罷,這麼勵志又情深的老闆不哄回去就真的是莫菁的不對了。當晚打烊後按照小姐姐們的明示暗示領著兩壺酒去賠罪。反正酒也是他家的,也不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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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坐在獨酌未免太過冷清,流琴看見她來,直接冷聲轉過頭去,抓起白玉酒杯一杯傾絕。
莫菁討了個沒趣,決定在衣食父母跟前,認錯態度要誠懇,忙陪著笑臉十分狗腿地拿起酒壺在旁邊伺候倒酒。
流琴眯眼,是有些受用,可臉色仍臭得要死。莫菁決定坦白從寬,一臉賣慘,唉聲嘆氣:“不瞞爺說,其實我不去是因為從前年少無知,去過那城官家借食,我是怕那人認出我來,壞了爺的名聲可就不好了。”
這麼一說,流琴可就明白了,可明白歸明白,他捶心頓足,“你早說呀,不就是戴個幕籬的事?”說罷,他仍不死心繼續誘惑,有商有量道,“你是個聰明的姑娘。這樣兒,明兒個你去看看,若真給你治好了,大不了千金咱們平分,若被人認出來,爺給你兜攬著。這充州城誰不給我流琴大爺幾分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