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模稜兩可的話雖則叫關廷有些揣摩不到意思, 可聞言也不再追問什麼, 隻立在一側頷首恭敬將今日的事稟了上來:“亭洲王今日也託人送了禮上來, 除卻刑部司, 只怕其餘六部主事的臣子都有。”
藩王非皇意不得進帝都, 可恰逢巡陵茲事體大,各地藩王才隨召進京來隨君王參拜皇陵。自古以來, 藩地雖疆土有限, 但規模極具, 除卻藩王繼位或歲朝進貢等重大事宜需上奏朝廷外, 幾乎自治,相當於是個小朝廷。亭洲是當今晏褚帝外戚李氏的藩地,也是當今朝中唯一可自主擁兵的藩王, 而亭洲王李忠吾算起輩分來是當今聖上的表兄弟。
當年太祖在晏褚帝之母容妃死後便將晏褚帝封王送回藩地,一則以作安撫之意;二則也昭示天下, 藩王之後代永無繼位大統的可能。一經數年過去,王朝改寫, 太祖的本意被篡改,該繼藩王之位的成一國之君,而新任的亭洲王呢,及冠後在一幫老家臣的簇擁下如願掌權,文成先帝時期, 有藩王作『亂』, 毗鄰的亭洲接了帝都派來的八百里加急授命後發兵幫助朝廷清君側, 此後亭洲西南以南一帶再無藩王, 大片的土地併入了亭洲。
而李忠吾自繼位以來沉『迷』嬉樂,人荒唐起來,連搶奪臣妻這樣的事都幹過。從前還曾鬧出笑話,為了個煙花女子一路從亭洲追到帝都城來,後來被監御史一本參奏鬧到了晏褚帝跟前。就藩的氏族進出帝都有限制,沒有傳召進了帝都的城門,若是無人發現還好,一旦被瞧見呈報上去,夠吃一壺的。
此事一出,晏褚帝立馬派人去探個究竟,卻見這李忠吾當時正爬在花船的舺板上,教人蒙著眼睛象個哈巴狗兒似地被那煙花女子騎在背上,還汪汪叫逗人樂呢。人兒逍遙得忘乎所以,旁邊還有瘦馬奏著十八『摸』的『淫』詞豔曲,絲毫不管私自進京來會帶來什麼厲害的後果,直接將歷代亭洲王顏面都丟盡了。做起藩王來沒有章法,卻會做人,懂得討好收買朝中大臣。
瑛酃扶著茶蓋輕颳了刮茶沫子,薄唇勾起時,如畫的眉目愈發地凌麗:“他既然有心要拉攏,朝中眾臣自然個個都不能落下的。”
這李忠吾自三年前私自進京,被君上訓斥一番,直接趕回了亭洲,之後歲朝進貢或是其他事宜都不待見,就算是亭洲王沒有眼『色』,他幕下的謀臣倒不是幹吃白飯的。
聞言,關廷道:“可他這樣大張旗鼓,只怕惹得君上更加嫌隙。”
“亭洲王就是個短見的廢物。他這樣君上對他倒不會太有忌憚。”,瑛酃這頭放下了杯盞,心裡頭已然有了一番盤算,笑道:“你以為君上如今看重的是這李忠吾才留的面子麼?他看重的是‘亭洲王’,亭洲是他外戚的藩地,當年孝恭順削了他祖父的權,要的就是想掌控。可亭洲出了個不爭氣的藩王。”
但勝在手上有個好籌碼,亭洲是個人傑地靈的地方,又擁著二十萬兵馬,與彥稷朝的百萬雄師相比雖是不能抗衡,但也不能小覷。晏褚帝需要勢力支撐他與班晨抗衡,當然就要打起亭洲的算盤來。
關廷道:“如果真讓君上收了亭洲的兵權”
他有自己的擔憂,卻沒有再繼續說下去,慕氏有鎮守邊關抗擊寇奴的三十六萬,莫氏暗裡『操』控城中把守的四十萬,如今的四大家族,有至始至終都根基穩固的,有後起而居上的,可在彥稷朝世襲罔替了三百多年,手裡的人都會認主。文臣武將各佔一方,朝中文臣香氏割據了大半江山,真到那認真講究起來的那一日,不止要文力,如今慕氏到了慕少榕手中,盛夠了香氏的樹蔭,要自成一派獨立開來,公良氏雖掌著朝中大半財力命脈,香氏那二十萬兵馬還能有什麼作為?
拿著佛珠,冷白指尖輪著木患菩提一粒一粒數著,慢慢地,他凝神,緩聲道:“且容雜家想想。”
夜宴開始時,鼓樂吹笙,但是坐席都兩百餘席,這次宴會規模宏大,各地藩王,貴族士人,基本大大小小的文官武將都來齊了,後宮除了鎮守東宮的孝恭順太后,幾位新晉的美人都列席在內,隨坐在帝君下側。帝王列席時萬人齊聲跪拜行禮,氣勢如雷震天,令人咂舌,莫菁躲在眾人堆裡也就蹲著做做樣子,古代人愛搞階級崇拜,平日裡行禮鞠躬逃不掉,如今是能免則免,她也沒啥個人信仰。
等晏褚帝落座發話後,眾人才一一列席。從前她沒見識過這麼大型的宮廷樂會,今天開了眼界愈發覺得這趟隨行來得愈發值了。偷偷四處打量,在位的臣子沒有幾個相熟的,歌舞開始,表演的優伶才貌俱佳,但有莫聽素珠玉在前,與莫聽素相比都顯得遜『色』,心裡想象著莫聽素在宴會上豔冠群芳的情景,她開始愈發地期待莫聽素的節目。
若要問她對莫聽素的感覺,必定是複雜難言的。同為深宮之中,與莫聽素的交集頗少,從前莫聽素替她解圍時的秀慧,那夜同為撞見宮女被處死時莫聽素顯『露』出的一絲柔弱,再到現在見莫聽素獨自躲在一處吹奏笛子時的落寞,這樣一個人,熱情而不失溫婉,俏麗而不失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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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與晚琉光一模一樣的臉,假的永遠成不了真,想必此時的莫聽素也十分清楚,或許這是莫瑾有意而為之,可比起現在的莫菁,確實是這樣『性』情的莫聽素才更像晚琉光的女兒。莫氏之女這個身份現今於莫菁而言無關痛癢,莫菁看得極淡,她也隱約感覺到莫瑾有意迴避“莫竹青”的真實身份這件事,從前躲在阿靈身旁受阿靈所庇護,不可避免會與莫瑾有所接觸,曾不止一次有意無意地試探莫瑾的反應,可莫瑾雲淡風起,有時甚至刻意迴避,顯得疏離而淡漠,似並未有所在意。
權貴至大的監欄院之主亦然,瑛酃甚至沒有深究那個風雪夜,在行館時莫竹青為何失態闖進他房間,沒有探究這突如其來的投懷送抱,便一頭栽進來一同沉淪。
莫菁心想,無論出於何種緣由,這世上大抵也無人在乎她做回莫聽素,那她拿著一個虛名又有何用?莫竹青是誰?她只要記住自己是晚琉光的女兒就夠了。那個風華絕代的佳人在這『亂』世裡曾經給予自己的溫暖值得自己銘記一生。也許正是因為這點,每一次面對莫聽素時,莫菁看待她的心情甚至帶了些許的憐惜。
宴會正式開始,莫菁被安排去給藩王侍酒,故而位置靠前,看得清前排的眾人。文臣武將各列一側,悄悄將目光隨意一放,莫菁瞧見右方第三排便是慕少榕,見他面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卻一杯又一杯地獨自灌清酒,大有長醉不願醒的意味。莫氏的家主莫燁年正列同側第一排,此時也正舉杯,錦衣華服,似笑非笑,莫菁斂眸低首,抓著酒壺的手愈發地用力,有些不以為然地染起唇角,心裡頭已有另一番盤算。
片刻後,她又若無其事地為身邊的藩王將空了的酒杯滿上,她跪在一側倒酒,卻有些心不在焉,那藩王倒似察覺到什麼東西,跟前大好的歌舞表演不看,一杯酒的功夫就轉著目光盯著莫菁看了好機會。
莫菁再心大也被這探究的視線盯得渾身不自在,可又不敢兜頭兜腦正面迎視,這是宮廷禮儀,一個不慎都會落得不敬的罪名。
誰料到這位藩王手支下頤,環視了一圈四周,見沒人注意,輕佻地在她耳邊吹了口氣:“本王說象誰,我瞧了你好一會兒,才知道原來你眉眼間竟有幾分象那帝都第一美人。”,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就是現今已為宮妃的莫娘子。前年在中秋宴上離遠地瞧上一眼,便叫本王心神癲『蕩』,思懷至今,你一個小小宮娥眉眼間生就得如此相像,倒是好福氣。”
這語氣聽起來簡直就是個浪『蕩』公子,這人直接就當她是陪酒的歌姬了,莫菁有些生氣,悄悄抬了抬眉眼,咬了咬牙,故意將酒壺的酒灑在這人胸前,“哎呀,婢子不是故意的,求王爺饒恕。”
莫菁將酒壺往桌上一放,就頭觸地面上求饒。其實她心裡賊得很,只要求饒求得快,又是君王宴請群臣的會上,料到他也不會鬧大。
果然,那藩王正拿帕子撫著胸前濡溼的一片欲發作,耳邊卻聽見那軟軟糯糯的甜啞嗓音,一時竟愣了神,就象心發癢,被人撓了一下又落不到爽處裡去。
莫菁哪裡知道這位藩王的心思,只是一時報復爽了,低頭等了許久也沒見這藩王發話,心裡頭正奇怪,抬眸偷偷睨了他一眼,就見這人整一個二愣子似的。
眼見情形不對,兩烏溜溜的眼珠子一轉,就想溜之大吉:“婢子手笨腳笨的,叨擾了王爺雅興,現在就下去領罰,回頭叫貼心的姐姐過來給王爺侍酒。”
行了個禮,手裡捧著半空的酒壺,起身時無意間卻瞥見他的腰牌,上頭龍飛鳳舞的兩個字,正是刻著“亭洲”。
莫菁腳底抹了油,迫不及待退到宴會後方,一把將酒壺塞給了身旁的宮人,交代了事宜,急忙地跑出營外透氣,本來想著看莫聽素的表演,現在也沒了這個興致。誰想才出來沒多久,兜頭就遇見了關廷。
莫菁在跟前行禮。
關廷也覺得驚訝,拱了拱手後才道:“從前長運峰一別至今已半年有餘,沒料到在此處遇見竹青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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