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甫出, 只見莫聽靈一笑,轉了身子移步至漢白玉雕欄跟前, 望向空曠的臺基,似心有所想, 彼此靜默片刻, 莫聽靈終於回頭望著她,且柔曼一笑, 道“既然話已帶到, 小竹青且回罷。阿靈該走了, 瑾哥哥被困長運峰, 且不知境況如何,阿靈不去無論如何也無法安心的。”
聞言,她心中哀慼,百般滋味絞在心頭道不清,說不明。千言萬語只凝成唇邊一句“一路小心。平安回來可好?”
莫聽靈勾唇一笑, 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纖細的眉眼, 似目光一躍, 便有水光墜下, 他道“阿靈今生可能是要來還債的罷。天生便似欠了你們的債, 怎麼還都還不夠。”說著, 且頓了頓, 忽而話鋒一轉, 語氣裡似有了些服軟的意味, 他喊小竹青,“抱一抱阿靈可好?”
話音剛落,莫菁走近些,宮燈微晃,便跌入了個溫暖的懷抱。她微閉了閉眼,想必此刻的阿靈也一樣,沉目長睫,紅衣委疊。
她聲音甜啞,語氣且有些輕顫,飄在冰冷寒夜裡,如同了離別時親人在耳邊絮絮叨叨“傻子,原來你已經比我高出許多了。”
莫聽靈嗯聲微點頭,雙手狠狠地箍制她入懷,如果可以,且希望能將這人溶進這溫熱的心臟,和血肉化在一起,走在哪裡都在一起,走在哪裡且都是一體的。
莫菁忽地開口,嗓音艱澀,說道“可否答應小竹青。如果只能活一個,哪怕只能活一個也要回來。不要做傻事。”
莫聽靈忽地側首,豔似紅梅的唇且貼著她的耳廓,柔軟的觸感,似有些溫熱,氣息有些輕,輕輕地拂過她的肌膚。莫菁有些不習慣,縮著躲了躲,可他抱她太緊,且是教她掙扎不得。
“阿靈不做傻事。他困在長運峰,若阿靈救不出來,就隨他一起困在那裡好了。可他肯定不要的,故而阿靈也只能另有打算。命都是自己的,只能是靠著自己來愛惜,旁人都不能為你的『性』命做主。
竹青且還不知道罷?十一月十七那日,莫聽素進宮選妃後的第二日,他便已娶慕少憐為妻了。那時成親的隊伍可氣派了,直把帝都城的大街圍得水洩不通。可惜呀,連天公也不作美,當晚便下起了大雨。阿靈也是識趣之人,新婚之夜,阿靈自然不作叨擾。雖說好一個天作之合,可總不能只他們兩個和和美美,只剩阿靈一個孤孤零零呀。可離成婚前三日,一切且不得不做個了斷。阿靈將那慕少憐擄走了一日一夜,權當報復罷。”
聞言,莫菁眉眼一顫,且緊聲問“你把慕少憐擄走。可你知,她亦是無辜之人?”
莫聽靈道“所以阿靈並沒有傷害她呀。阿靈只是跟她閒聊了一會兒,並無其他。”說著,他且“嘻嘻”一笑,語氣帶著些難以言語的悅然,叫人無端地不安,“她平時待阿靈且都是冷冷淡淡地,更別提當時了。阿靈與她自小於京都長大,同為四大家族的後人,宮廷禮宴或是別的什麼,少不得有所接觸,但勝在互不待見,平日裡見面阿靈且尊稱她一句小姐姐,她喊阿靈一句靈弟弟,再無其他。她『性』子高傲,阿靈又何曾喜歡她?”
她心緒下墜,且沉了下來,緩聲問道“你且對她說了些什麼?”
莫聽靈且一笑,一張豔麗的小臉隱在夜『色』下濃媚得要命,纖細的眉梢未梢,語氣似一個孩童,要向他人分享他不得了的秘密,“阿靈呀,並無做什麼。阿靈只告訴她,阿靈與她的夫君行過魚水之歡。”
莫菁心神俱震,手裡的宮燈且應聲而落,燈口且讓風雪熄滅了去,此刻,稠墨似的夜『色』裡,她偎在阿靈懷裡,微微喘著粗氣,眸『色』微『亂』,竟不知作何反應。
可阿靈忽地放了她。莫菁藉著簷下宮燈幽幽的光,隱隱看清眼前這少年依舊笑著卻象極了快哭的面容,容顏懨懨,“瑾哥哥曾說,慕少憐腕間點著的一顆守宮砂未曾褪去。可成婚三日前,阿靈撞見她在月老廟上香還願,上前問候時無意瞧見她『露』在衣袖外的皓腕,什麼都沒有,小竹青,沒有守宮砂,腕間雪白,什麼都沒有。阿靈是趁人不備擄走了她,阿靈要問清楚,她與瑾哥哥之間的究竟。可你知道她怎麼答麼?青梅竹馬,郎情妾意,本該共結連理的,一時情動難忍,沒了守宮砂不是很尋常的事麼?她伸手讓阿靈為她把脈,是喜脈。
莫瑾他騙阿靈。如果他一開始說實話便好,何苦要如此騙阿靈為他賣命?!可如今,只怕一切未能如他莫瑾所願!”
莫菁輕啟唇,開口,卻如哽在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半晌,她才一字一頓道“你做了什麼?阿靈,告訴我,你做了什麼?!”尾音勾起,她心緒激動。連她自己也不自覺地加重了語氣。
“阿靈做了什麼?阿靈且沒做什麼呀。可小竹青,阿靈是個極自私的人。阿靈只告訴她一句,新婚當夜,且記得幫阿靈瞧瞧阿靈在她夫君頸間留下的抓痕,應當還沒消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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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繼續道“鎮和將軍府當晚燈火通明,且都在找這位失蹤的嫡小姐。慕少憐是阿靈親送回去的。之後幾日她一切如常,起居作息,應付婚事宜,可阿靈小瞧了她,她其實跟阿靈一樣,骨子裡的驕傲且容不得旁人的背叛。新婚之夜當晚,新娘子獨自坐守新房,她趁人不注意,當天晚上便懸樑,一條紅綾吊死在了新房懸樑之上。一夜之間,喜事變白,人人都知道慕氏長女臨死前見的是阿靈,可那又如何?路是她自己選擇的,能怨阿靈?”
莫菁微閉了閉眼,心『潮』湧動,呵聲嘆道“慕氏長女之死,以莫瑾的心『性』,只怕他此生都不再待見你。”
莫聽靈“哼”聲輕笑,說道“只當阿靈會待見他麼?可小竹青,阿靈且是這樣不爭氣,他被困長運峰,阿靈心不聽使喚,少不得要走那一趟。”
“可悔?”
聞言,阿靈且倔強地昂起那張豔麗小臉,燦然一笑“阿靈已長大。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的。慕少憐之死是阿靈親手促成,等阿靈把欠慕少憐的還完,一切就有了了斷。”
莫菁端著認真的眉眼,且輕聲道“那莫瑾呢。”
他眸『色』一黯,別過臉隱在夜『色』之中,教人瞧不起你此刻的神情,半晌,才道“其實一個人的眼神且騙不了人。從前每次宮宴禮會,其實現在仔細想想,他望著慕少憐時眼神確是不假,只是那時的自己執念太多以致忽略。當年是阿靈過於痴纏,且恰好能成為他搭建權力高架的基石,他才將計就計。慕少憐一死,是橫亙在阿靈與他之間永恆的一道傷,他又怎會容許殺妻的仇人在身邊。小竹青,你且放心,阿靈剩得怎麼做的。”
手裡提著的宮燈早已滅了,莫菁藉著簷下的燈光,且瞧著阿靈從跟前牽著自己走的身影,雖是清減,卻也高大。他的掌心足夠寬厚且溫暖,已足夠將她的包裹在內。他不再嬌矜,從前纖細的線條如今一點點地積蓄著力量。只他一如從前豔麗,這種豔麗較之從前更甚,有種荼靡開至極盛處轉向凋零衰敗的絕豔,教人心驚。
莫菁內心隱隱不安起來,她且這樣任著他牽著走完這段程子。終於,忐忑地喊他名字。
他聞言,嗯聲回首望向她,眼裡仍是帶著笑意的,可這笑裡又包含著太多的情緒,從前的阿靈眼裡且沒有藏著這樣多的愁緒,不捨,與一種似已超脫的淡然。眸『色』懨豔,望著你時,讓人覺得心沉如磐石壓著喘不過氣來。
忽地,她又覺得自己想得太多,且抿唇淺笑,低眉時,瞧見他紅衣衣袖那一個缺口,抬眸悅聲道“你瞧你,衣袖被勾破了也不知道,等你回來了,我給你縫補衣服。”
他答聲好,徑自拉著莫菁緩步走在和璽彩畫下。忽而又輕聲道“不如就給阿靈在衣袖子那裡繡朵花樣擋一下吧。”
聞言,莫菁且嗯聲應好,末了,又問“繡梅花可好?紅梅傲雪,最襯阿靈的。”
莫聽靈且搖搖頭,不同意,幽聲輕道“阿靈不喜梅花。不若,繡朵聽素花可好?”
莫菁一聽且忍俊不禁,笑道“繡聽素花,與你這一身緋衣且不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