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裡這樣一番設想,可說出來是要妥妥帖帖的, 要不要且不由得他, 她知道這人是要拿自己打牙犯嘴, 因了方才在她跟前失態便要扳回一成。這曼陀羅葉是害人的東西, 也就只這人膽大, 往菸絲兒裡摻這玩意來鎮那頭疾。
“千歲爺瞧錯了。奴家沒有在賞月。只方才躲在那視窗前吹風,恰好看見濃黑潑墨的穹窿掛著一輪涼月,旁兒還墜著兩顆極亮的無名珠, 正正是雙星伴月, 奴家是個沒見過世面,一時心熱才邀千歲爺過來瞧一瞧的。”
聞言, 他一面執了桌面的煙桿架回座子上,一面轉了目光,望向她, 脈脈一笑“如今呢?你說那無名珠還在嗎?”
莫菁微轉嗪首, 伸著視線往窗外探了探,從她那個角度, 窗欞擋了玉鏡, 即使只能瞧見半輪,仍是幽幽鍍著柔光,皎潔澄澈的樣子, 可那兩顆無名星珠是瞧不著了, 略微一思索, 她有些失望地抬頭瞧上他“應當不在了。”
他目光矮了半寸, 下一刻且伸了長指懶懶地理了理七章花紋明紅敝膝上垂著的七『色』絲線編織交纏的小玉珏和雜環。君子佩玉,以示五德,彥稽朝自開朝以來,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人都會佩戴這些飾物以彰顯非凡的氣度,久而久之,成了一種風氣,連上官員日常公服除去需掛組綬三彩外,都加以七『色』絲線編織用以系玉。人真是個有意思的東西,尤其是沾染上權與利的,一邊兒極力渲染著出淤泥而不染且清貴的樣子,其實暗地裡,那貼切系玉之本意的可能半分也無。
再抬眸時,望著跟前的姑娘,留在心裡頭的思慮沒有擺到面上來,他仍只是一笑“總有一日會出現的。如今正值十五。可古來都是十六的玉鏡最圓,明日或許還能看到這樣的景象。”
莫菁聞言,低著頭嘟囔“想來不會的。”
從前在花果山時常央著小和尚去爬山頂看月亮。在古代的生活沒哪兒點比得上現代的,唯一的一點好就是這裡的空氣,這裡的風景。那時候爬上山頂就真能瞧見似貼著人兒的大玉盤,這是從前在燈紅酒綠的鬧市裡見也沒見的。想想那時候,因著莫瑾的離去,美人孃親的身子愈發不好,一日十二個時辰裡有大半天數是躺床榻上養著病,懨懨欲睡。因而她身邊時常冷冷慼慼地,只剩了一個小和尚。偏這呆子在她跟前又是個單純憨良,任著欺負的『性』子,能遷就人。且說便是這樣遷就著遷就著,將她在他身邊時出落成了個說什麼就是什麼的嬌橫模樣。
但那都是從前的事了,她看著那樣熟悉的場景,心裡頭難免雀躍得忘乎所以,究其到底,不過是觸景生情罷了,方才是腦子發漲,如今卻是十分清醒。再怎麼漂亮且難得的景『色』,可人又不在是從前的人,又有什麼用呢?
而此刻,眼前這人,仍擔當著體貼人意的角『色』,只望著她,一雙狹長鳳眸目丂)起,目裡光彩眩柔,緩聲曼曼道“且不見得的。人生百事由命不由人,美景良辰造就也得指待天公作美。若明日還有機會,雜家或可與竹青共賞也未可知。”
她一聽,杏眸映著燭光水亮亮的,一暗一煥的,也瞧不出個什麼神『色』,半晌了,只個呆頭愣子似地,嗯聲就當了回答,之後是半點話題也沒有了。
正是這個當口,外間的中官隔門通傳,說是宣室殿來事。宣室殿是自古天子問政的地兒,這貴主兒是跟著天子貼身侍奉的,是則日常公務只怕大半時間費在那處兒了。
難怪今日到這內閣來磨了這麼久,原是後頭還有那樣一樁樁的事務接踵而來。
莫菁低首側身等瑛酃起了座,可臨了,那人立在跟前,冷白長指且輕輕地拂過腕間那串佛珠,只淡淡道,似在提點她“你在此處再過數日便足月半。可曾想過,從前救你於水火的是坤極宮那位,雜家只是把聽人使喚的刀子,哪裡有用便安在哪裡。雜家且護不了你多時,是則,你是帝君的人,他要保你,便須時時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如今天子身旁缺了個守門的女官,毋輪你從前因犯何事被迫得走投無路的地步,想要砍下大樹,須找一把頂鋒利的刀。而如今,在你眼前,你且有這樣的機會。”
她心下一跳,愕愕地抬起頭來,視線落在那側顏上,可瑛酃也不轉眸瞧他,一雙鳳眸端詳著不遠處高立的燭臺,長睫映在搖晃的搖光下似微顫,手裡拂過腕間那一株株木患子。末了,才唇『色』一勾,微轉鳳眸,移過目光,仍是一貫對旁人兒的陰柔語態“你是個聰明人。否則也不會留了條『性』命到這宮裡來。當日你雖有意投誠,可又心中有所猶疑,怕是所託非人。而正是這樣一點點的猶疑,雜家且為求萬全棄你也無可厚非。
雜家雖想留你做雜家的人,可做奴才要有做奴才的本分,雜家且是個聽命行事的,不妥跟主子謀奪些什麼。因而只這心意要讓你知道。現今莫氏之風雨飄搖,亦是雜家所願。竹青可明白,你我目標皆是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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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他且不待她回覆的餘地,便拂檻而去。
莫菁現下也仍只是愣愣的,忽而旁兒燭臺燈花“噼啪”地作響一聲,叫她猛地驚了下,回過神來,她且切切地移步至那半闔半開的窗欞。外間夜風仍嗚嗚似山鬼鳴在耳邊。
她瞧著閣旁兒荷花池裁著的柳樹,曼條軟枝垂下,樹上且懸著紅『蕩』『蕩』的宮燈,還七掛了『色』的綵帶,一溜兒排過去直至旁側通往出閣之路的白玉斷橋。
沒過一會兒,便見那人金貴的身影映入眼簾,他似繫著禦寒風衣,玄狐圍領,前側正有中官為其掌燈引路。
莫菁忽而紅了眼眶子,就挨著窗邊兒貼身坐了在涼涼的磚面,就這麼雙手抱著膝蓋兒,心裡頭如墜寒窖,實則也氣得腮幫子微鼓。
心裡頭是則很不服氣的。這人話說得這麼好聽,有本事拋個橄欖枝出來叼人,有本事別往人兒日常『藥』湯裡摻那些個寧神散呀。他以為她並不識『藥』石之術,故而不知他平日裡且總讓她吃些讓人昏昏欲睡便是一整天的『藥』湯。可她從一開始就清楚,不也沒說什麼?莫菁以為自己已經是個能隱忍的了,到頭來仍受不了這委屈。說什麼目標一致,其實也就一棋子。處處提防她是情有可原,可又要她交託出信任,日後跟他同一個陣營,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精彩!(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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