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莫菁呵欠連天,因了昨夜睡眠不足且身子倦困而顯眸『色』有些『迷』離, 套了件長褙子禦寒,草草用完早飯後, 且端著個食盒便往雲楓軒處走。現下已是個過了中秋的時分, 每日明月正從個圓玉盤漸漸被颯颯秋風成個月牙兒。掐著指頭一算,秋試已開兩日。
想到此, 莫菁心有感慨, 此刻若無意外, 他便已是在應試考場了吧。公良無我, 但願一切都能如你所願。
她想起秋試之日前夕,曾和那躲在小木屋韜光養晦的鄰里公子爺坐在屋外的老榕樹枝丫上碰了酒,小酌片刻。莫菁那時因顧忌自己甚差的酒量,故而不敢多喝。可那日,坐在自己對面那位公子爺又實在是興致高昂, 本就是個嗜酒如命的, 莫菁也就在自己酒量允許的範圍內陪著多喝了兩口。
還是迭仙樓的梨花白。酒罈子裝著, 你一口我一口, 莫菁很清楚, 自己的靈魂從現代而來, 所擁有的思想是真真切切地屬於自己的, 心『性』本就沒這個朝代的女子這般拘束, 也便不太顧及男女之別。
她只喝一小口, 而後居高臨下地看著地間皺眉頭, 由著這烈酒的辛辣『蕩』在口腔裡,等著其漸漸消散。
隨著秋去冬來,見天光雲影的日子漸短。留在那小木屋吃完晚飯後,外間夜『色』昏昏的,幽藍寂靜。莫菁正想著,自己再呆一小會兒,便該趕回去莫府當值了。
莫菁總願意往這裡跑,因這裡沒有太多的約束或是顧忌,也沒有從心裡的壓抑或是掙扎。她跟人說話前可以不用考慮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不用考慮對一個人好是出自真心或是利益關係,她做自己。
公良無我亦仰首飲一口梨花白,雙手捧著酒罈,寬大的衣袖垂落,『露』了線條極美的小臂,右手且纏著白紗布,論理,這傷早該好得七七八八的。想想,也只有旁邊這小姑娘太天真,商人都是最狡詐的,她不懂。其實,自己不僅想要她的照顧,還想要真心。
末了,清酒且將他的唇潤得水光瀲灩。
公良無我覺得自己這輩子所做之事,還真沒有哪一件是不遂心的,只這一次,真正身臨其境了,又心生顧忌,他就是怕自己落得跟自家坑爹一樣的結果。
“莫竹青,此次你我相處,彼此之間雖無坦誠,卻貴在信任。我不曾問過你來路,你亦未追究過我出處。所謂知己,便是算此了吧。雖則這些日子,我且騙了你這麼多天來充當免費勞務工,可最後還是良心發現給你付了工銀不是?
秋試之後我不會再留在這裡,今日過後你也便莫要再來了。旁兒的說不上也罷,且就當是個陌路知己。此次一別,怕是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再見面了。不過山不轉水轉,若是有緣,江湖廟堂,或許總有再相見一日。”
話甫出,莫菁且有些懵懵地看著他,似是不明白他這突如其來的奇怪話題。
公良無我低首看著冷白長指貼著這褚『色』酒罈子,指腹且輕輕滑過光滑的釉面,他幽幽輕嘆道“且告訴你個秘密呀,這木屋子且不是我買來的,是搶來的。不要用這樣的目光看著我,我從來就沒跟你說過,我是一個好人。唉,你且知道的,將來入朝為官,最好是一身清白地進官場,有這麼個汙點且很難看。我想,今日過後,我就把這房子燒了也好,拆了也罷,一了百了。”
莫菁一時分不清自己心中是何情緒,只溫軟著眉眼,艱澀地開口道“你……”
你在忽悠誰啊!
莫菁心中腹誹道。
公良無我且一笑,那雙極美的丹鳳眸熠熠生輝“莫急。我且給你說說這木屋的由來。這屋子的主人……”
這屋子的主人原本是一戶極為相愛的一家三口。女主人是個正盛紅妝之年的女子,長得極為漂亮,從小便是嬌生慣養的,可出嫁從夫後,洗手作羹湯,農活兒幹起來也毫不含糊。
便是在十五年前,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裡。複姓公良,還是總角之年的小公子由其阿爺領著,自帝都城最繁華熱鬧的大街一路尾隨那『婦』人至此時,小公子的阿爺並未告訴他此番是何用意。
小公子與阿爺兩人只至那木屋前的繁盛榕樹下靜待著。
沒多久,見那緊閉的木門一開,跑出來一個小童,左手一串糖葫蘆,右手一個竹織鏤空小球,就蹲在兩人不遠處玩耍。
小童手裡攥著那串糖葫蘆,正啃得不亦樂乎。那一顆顆顏『色』鮮豔的果子漆了一層黃糖衣,似下了什麼蠱,讓那小公子心生豔羨。
小公子悄悄抬眼看了下旁兒的阿爺,正佝僂著病體,手裡拿著巾帕捂著嘴咳嗽。見此,小公子只能將自己的一腔欲言又止嚥下,恢復那副往日裡板著小眉小眼的表情。
沒一會兒,且是那孩童啃糖葫蘆啃得太過入『迷』,小球被自己一踢,滾到了旁兒倆陌生人腳下。
小公子瞧著便彎腰且還沒來得及將那竹編小球撿起來,便被木屋內出來叫自家孩兒吃飯的『婦』人一把搶了過來,末了,且抱回那孩童,躲小公子與其爺爺躲得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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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泛著水光的美眸看向小公子兩人,瞧了瞧老人,又瞧了瞧那板著小眉眼,臉上一貫無甚多表情的小公子,見他的頸間繫了支小短笛,末了,『婦』人眸『色』裡含了恐懼與驚慌。
他不曾見過她,卻仍從她那雙美眸當中窺視到似曾相識之感。小公子想道。
原是,小公子與她其實有著相似的眉眼。明明,小公子比那『婦』人懷中的孩子長得更似她,她有極美的丹鳳眸,小公子也有。但顯然,這『婦』人與她的懷中的孩童更為親近。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小公子心中輕嘆一句道。
此刻,小公子的爺爺只幽幽嘆一口氣,瞧著那『婦』人逃也似的躲回木屋的身影,他鬆開了牽著小公子的手,且蒼蒼道“你且在這等我兩炷香的時間。兩炷香後再進來。”
於是,小公子便也自己心裡數著,淡定地待兩炷香時間一過,且進內堂一瞧,是那『婦』人的屍首,白布蓋著,只『露』出發間一朵小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