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寒玉長夫人說很喜歡晚琉光小丫頭,於是把自己最喜愛的,自孃家帶過來,養了許多年的小黃鸝送給她。
晚琉光曾是山野人家出生的,飛禽走獸見得很多,但這樣漂亮且小巧的黃鸝還是第一次見,而且還是養在金絲纏繞的金籠之中,聽說,黃鸝的叫聲是世上最好聽的。她感到很新奇。
日消月長,流光容易把人拋,長廊外間所種梨花樹未開,夜風習習,晚琉光坐在長廊一角,逗弄著籠中睡著了的黃鸝鳥,晚琉光喜歡看小鳥歪著腦袋在籠中看她的樣子。
自進晚府,晚琉光因著外冷內熱的『性』子且怕生的緣故。平日裡除了幾個照顧日常起居的侍人,偌大的府中相熟的人屈指可數,又因宋洛是晚雲座下門客,常要於晚氏宗府內與一干人商議軍務政事,且晚雲口不能言,諸事不便,更需要自己的心腹時常伴在身邊,以在事務決斷之時能向下級傳達詞意。故宋洛常年奔赴於居所與晚氏宗府之中,一來二去便也與已為晚雲之義妹的晚琉光十分相熟。偶爾閒來無事,偷得浮生半日閒便也常常與小妮子看天際鴻雁飛過,偶爾一把酒壺,共飲一杯閒聊之餘行個酒令,倒也暢快。
這相熟的過程當中倒也有一段因緣於其中。且說自晚琉光進宗府以來,是發了狠,讀書識字,舞刀弄槍,詩詞歌賦,女紅武學,彷彿自己學得越多,學得越好便能離那人越近。那時宋洛常常自議事廳出來,拐過長廊偏角處,從梨樹蔥鬱間隙中隔著散漫日華瞥見那身量未足的小妮子單足立在木樁之上練功時顫顫巍巍的身影。
走近一看,小妮子不知這樣站在木樁之上站立了多久,一襲便裝髒兮兮的,但也不難理解,僅宋洛從長廊來晚琉光的偏院這段路間,陸陸續續便也見她因腳力不穩而好幾次自木樁上摔下。末了,小妮子拍拍衣服便又重新爬上去,單足站在三尺高的木樁之上,如此重複倒也教一旁靜觀之的宋洛無由來不知從何處平添幾分心疼。
可再走近了,卻見這小小的身形在木樁之上搖搖欲墜,鬢角皆被汗水濡溼,髮絲兒貼在臉頰處,晚琉光一張秀麗的小臉皆有塵土淤青,眉眼蹙起,一副認真的神情,嘴裡唸唸有詞,豎耳細聽卻聞是在背《孫子兵法》:“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將,五曰法。道者,令民於上同意,可與之死,可與之生,而不畏危也。天者,陰陽、寒暑、時制也。地者,高下,遠近、險易、廣狹、死生也。將者,智、信、仁、勇、嚴也……”
哈哈,若說方才心疼,如今這小妮子身上那股犟氣倒也讓宋洛覺得平添那麼幾分可愛,宋洛一時竟也不知因何種心緒所『惑』,日後兵法論道,詩詞歌賦,武功切磋皆有心從旁指點,盡心盡力或許嚴重了些,但也耗心耗力,當然,日後這天賦極高的小妮子無論在討論人生哲學或是詩詞歌賦上常常懟得宋洛啞口無言便也是後話了。宋洛也時常感嘆,當初自己隨便跟她看會兒雪看星星看月亮也就罷了,就不應該從詩詞歌賦教到她人生哲學啊。
這日,晚琉光逗著金絲籠中睡著的黃鸝分神問一旁的宋洛:“長夫人跟我說,冠了晚姓,就可能會失去很多。”
“嗯。”
晚琉光抬頭問:“那長夫人是失去了開心嗎?我聽說,她給自己的夫君納了很多比她貌美比她溫柔的女子來照顧她的夫君,她一定會難過的,她為什麼還要這樣做呢?。她不會後悔嗎?”
宋洛回答道:“丫頭,你覺得呢?”
“嗯……也許會。”
宋洛忽然仰躺下來,看著夜『色』中那輪懸掛在梨樹之上的缺月。
“君從淮上來,不知淮下事。”
“宋洛......”
聞言,月華之下,宋洛回神看向小妮子那被夜『色』覆上一片陰影而看不清此時是何情緒的側臉。
“雖然我不懂你說的是什麼話,但是,這隻鳥好像死了。”
黃鸝鳥是餓死的。那時的晚琉光不明白,以為黃鸝鳥最初待在自己身邊的那幾天是因為認生才不吃東西的,想著時日長了,就會好的。
直到很久以後,晚琉光才明白,黃鸝鳥是認定了主人是拋棄了自己了,不要自己了,絕食而死的。
自那以後,晚琉光沒再收過別人的寵物,哪怕自己再喜歡,也只敢遠遠地觀看,而不敢褻玩。
晚琉光跟在晚雲身邊習字,習武,期待有一天能跟他策馬沙場,揚鞭殺敵,後來她把自己的這個願望說給他聽,晚雲伸出指尖,輕輕地彈了一下她的額頭,溫柔似錦的目光,眸中是淺淺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