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他對元寶的態度已經與別的孩子不同。而潛意識裡,他甚至是故意的在這麼做……
也說不清為什麼,安逸都不明白自己為何要針對他。並且他自以為是的認為:即便是自己對他說話的語氣不好,也是這個孩子自找的,誰讓他那麼沒骨氣呢?一點都不像他安家的骨血!
他只希望自己的態度能夠刺激到元寶,讓他有一天能對著蘇奕舉起拳頭而不是咧開嘴幹嚎!
“我不怕您,因為您並不在乎我……”安靜的房間裡,元寶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還是那樣細聲細氣,帶著一分小意。
“我怕爹爹還有姑姑,是因為他們都疼我,把元寶當了寶貝一樣的疼著,哪怕元寶再不好,再笨,再蠢,他們也還會疼我寵我……”
“我娘,就是這樣的,她一心一意的護著我,只因為我是她的兒子……”
“我怕自己長得不夠高,爹爹會著急,會總是想著給我弄些好吃的,我躲著蘇奕,也並不是真的怕了他,而是我現在根本就打不過他,又何必去硬碰硬呢?”
“更何況,我身上帶了一點點的傷,爹爹都會心疼的!”
“蘇奕是姑姑的侄子,我和他打架,爹爹會多麼為難呢……”
“父親,這世上待我真心好的人不多,元寶怕傷了他們的心呢。”
“!”安逸慢慢地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身前那個瑟縮的,即便長大了些看著依舊比同齡的孩子瘦小些的孩子,他問自己:能有這樣想法的孩子哪裡不像個爺們了?
“父親……”安逸深邃的眼神中帶著元寶讀不懂的東西,他看了只是覺得害怕!
情不自禁的往後退了半步之後,他牙齒叩叩作響的說道:“您不要打我啊!是您讓我說的……若是我說的父親不愛聽,我……我再給您說點好聽的吧……”
“你說你!”才被兒子的話震撼到的安逸又被他後面這句不爭氣的屁話氣得舉起了手,照著元寶帶著的那你有了長進,你就又出溜回去了!”
“姓安的,你怎麼又打我兒子!”小廝幫著蘇夏至抄完了名冊,想著屋裡還有一堆行禮以及大夥給東家稍的禮物都還沒有分開,他急匆匆的回了東廂房,房門還未推開,就聽見了‘啪’的一聲,於是他進了門就朝著臉對臉站著的父子倆沖了過去:“大過年的,你就不能把你的脾氣收斂收斂?非得打的兒子掛了彩好看是吧?”
安逸那一下其實並未用多少力氣,他只是覺得愧疚。
一年啦,年頭兒到年尾,直到今日,他才知道這一聲爹叫的容易,可當起來並不容易!
他已經當了元寶一年的爹了,現在他終於明白:自己這個爹當得差勁啊!
眼皮一抬,看見媳婦瘋子一樣的沖了過來,安逸眼珠子一轉,一手拉過元寶,一手把自己送過來的小廝摟住,依著他的本意是想把這兩個人都抱住,只是守誠為了救兒子是不管不顧地沖了過來,他的腰又禁不得這麼大的力道,於是一家三口就勢便都躺到了床上!
安逸疼得額頭冷汗‘噌噌’直冒,齜牙咧嘴的剛想罵,正看見伏在自己身上的媳婦和兒子都緊張兮兮的望著自己,眼中俱都是一樣的關懷之色,安逸咧開嘴笑了,他伸嘴在小廝和元寶的臉上一人親了一口道:“行啊媳婦,最近真是長本事了,當著兒子都敢對爺投懷送抱了!”
“兒子你也不賴,瞅著瘦的光骨頭沒肉,壓著老子還挺有分量!”
“你……”小廝被他說的又是氣又是笑,又不敢動作大了再傷到他的腰,只能故意壓低了聲音說道:“兒子還在旁邊吶,你注意點兒!”
手臂收緊,緊緊地摟住了身上的兩個人,安逸只覺得分外的滿足,胸膛裡滿滿的,再填不進一點東西……
“媳婦……”
“兒子……”
他費力的抬頭又在兩人的臉上吧唧吧唧地親了幾下之後才長長地舒了口氣,轉眼對上小廝明亮的眼睛,他開口說道:“爺怎麼也又沒想到如今咱這日子能過的這麼好……好的爺都覺得原來的那二十多年多事白活了……”
小廝粉紅著一張臉與他對視著,二人終是相視一笑,千言萬語自在不言中!
日子,是一天天過出來的,滋味是一天天浸潤出來的……
沒有艱難時候的苦澀,又哪裡能體會出此刻的甘甜呢?
十二年之後,安元寶經過‘縣試、府試、院試’三場考試成為生員,也就是考取了秀才功名!
他也是安逸所有的學生中第一個考取功名的,這讓教了大半輩子的安逸喜極而泣,躲在沒人的地方嗷嗷大哭了一場……
三年後,安元寶進京趕考,落第而歸。
又三年後,再次進京趕考,經過會試和殿試,最終考取進士功名,從此走入仕途。
安元寶為官一生,為人中正圓滑,老於世故,於政事上小有所成,最後官居五品侍郎,正是閔嵐笙現在坐的這個位子。
多年後,在二位父親年老的時候毅然辭官,攜妻子兒女返回故籍侍奉於膝下,讓安逸與小廝頤養天年享含飴弄孫之樂……
臘月二十八,落了一夜的大雪,天亮的時候,在一片銀裝素裹裡,小武與顏夕的喜事熱熱鬧鬧的辦了一場!
漫天的銀白與滿眼喜慶的紅色,如此強烈的湊到了一起,竟看得人只想落淚……
蘇夏至大著肚子,依照老理兒是不能出現在新人面前的。
她裡裡外外地都張羅好,便把家裡的一攤子事都交給了秀才和小廝,自己則去了旁邊小胖子置辦的那個院子迴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