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扭了扭身子,試圖把娘子說服到屋裡的床上去……
“再走走吧,今晚一過,我們再回平縣的日子就遙遙而無期了,我真不想就這麼一覺睡過去。”她輕聲說道。
“那……聽娘子的。”用力抱了一下她,閔嵐笙戀戀不捨地鬆了手,牽起她的手掌邁步朝著有燈光的街道上走去。
夜,更深了。路邊亮著燈的視窗也愈少,而此時,就更顯出月色皎潔來……
滿地的清輝上落著兩條緊挨著的影子,拖得老長老長,讓影子的主人走在清冷的街上並不顯得孤獨寂寞。
相反的,蘇夏至與閔嵐笙只牽著手安靜的走著,倒像是在享受這難得的寂靜。
熟悉的,不熟悉的街道一條一條地走過,兩個人邊走邊東張西望,都在極力的想將夜色中留存了他們三四年記憶的平縣的影像刻在腦子裡。
“走那邊!”進了夫子街,老遠就聞見了自家面館飄出的好聞的底湯的味道,為了不讓站在門口攬客的夥計見到自己,蘇夏至扯著閔嵐笙的手臂走到了街道的另一邊。
在一座接著一座的牌坊的陰影裡,他們夫妻兩個很快就從熱熱鬧鬧做著生意的面館前竄了過去,待到把面館甩到身後很遠了之後蘇夏至才指著身旁形制各異的牌坊說道:“你怕麼?”
“牌坊?”閔嵐笙仰頭望了一眼,隨即搖頭:“這有什麼可怕的。”
“若是沒有你陪著,我便會怕。”蘇夏至拉著閔嵐笙往夫子街的中間走去,在最近的一座牌坊下停了步,她仰著頭指著頭道:“我總覺得那上面坐著個人,就是這牌樓的主人,此刻正瞪著一雙大眼看著咱們呢……”
閔嵐笙與她並排站著,也仰著頭望向牌樓,忽然有些明白她話裡的意思了。
每一座牌樓,看著似乎都是對它主人褒獎,可又有幾個人能看到這風光背後的殘忍與無邊的寂寞呢?
貞節牌坊上面坐著的是那個虛耗了青春的女子,她們活著的時候就已經死了,所有的日子不過是一天一天疊加的苦苦的熬著……
及第牌坊上面坐著的是每一個學子的寒窗苦讀的日夜,以及曾經屢試不第的落寞……
這些都是那些沒有經歷的人永遠想不到的。
閔嵐笙側頭望向正認真的看著頭頂上牌坊的蘇夏至,只覺得她是已經經歷了百年孤獨萬年滄桑才有了方才的那些感慨……
她究竟是什麼人呢?這個他問了自己很多遍的問題又毫無徵兆的浮了上來,然後他便聽見了她的歡呼聲:“秀才,這是咱家的……”
“娘子,你是我家的……”他小聲說道。
兩個人再次站住,已經走到了這條街快到盡頭的地方。
橫跨在街道兩邊拔地而起的玉白色牌坊,是最新建起來的,沒有過多的裝飾,式樣簡潔而莊重,它的輝煌屬於閔嵐笙!
依著平縣中不成文的規矩,歷朝歷代取得了突出功名的舉子都會被在夫子街上立起一座牌坊加以褒獎,也讓後生學子們能夠跟著前輩先賢的腳步,繼續在這條孤寂的求學路上一往直前的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