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沒等他開口提醒屋裡的人不要出去,有女客到,外面已經有一個受了驚的後生高聲叫著沖了進來……
“真不是我幹的……”門外的秀才娘子對端著四塊雕版出來的秀才公攤手,一臉的無辜。
“這個怨老朽!”秀才公趕緊賠不是,隨即回頭對著身後喝道:“不穿衣衫的就不要出來了!”
“是!”幾個屋裡同時傳出的聲音齊刷刷的,接著就是一陣男子的鬨笑聲……
書堂裡幹活的大多是年輕的後生,互相之間胡亂說笑本就是常有的事兒,秀才公聽多了也不覺得如何,可蘇夏至畢竟是個女子,讓她聽見了可不太好。
“到前面坐吧。”秀才公邁步先進了典藏書堂的門面房裡。
聽得津津有味的蘇夏至只好遺憾地跟了回去。
“你看!”四塊雕版被一字排開擺在了案幾上,嫌擺在上面的茶壺礙事秀才公拿在手裡託著:“小友快來看,這樣的雕功,這樣的板子,真是難得一見!”
蘇夏至探頭過去,四塊大小一致的木板上雕刻著不同的花紋字跡,印刷用的雕版上面的花紋字跡都是反著的,所以她辨認字跡的時候頗費了力氣。
雕版上的花紋裡已經有了顏色,顯見是加了油墨印製過了。
“怎麼樣?”秀才公獻寶似的等著她發表一下對這幾塊板子的誇贊。
“不懂。”蘇夏至實話實說,當著秀才公這樣的行家,她不能隨便亂說話,否則誇不到點子上就是露怯,為人徒添了笑柄。
秀才公抬了頭半張著嘴竟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了:“你這……真說實話啊!”
“嘿嘿!”蘇夏至也抬起頭來對著秀才公:“這個,我是真不懂,我都想象不出它印出的花紋是什麼樣子的。”
“呵呵!”送走了安小姐,直到對方的馬車都沒有影兒之後小鄧堂主才回了書堂,進門就聽見了父親與秀才娘子的談話,他笑著接過秀才公手裡的茶壺說道:“弟妹倒是直性子,有趣的很!”
“嗯。”秀才公又趴在書案上欣賞起幾塊雕版來,頭也不抬的說道:“小友這性子才是性情中人,比安家丫頭活泛了很多。閔嵐笙好眼力!”
“父親,怎麼好端端的又扯到人家安小姐身上去了。”平心而論,小鄧堂主也不得不承認蘇夏至是個才女,而且她的詩作比安靜的詩作大氣灑脫了不少,可蘿蔔青菜各有所愛,剛才這兩個女子站在一起的時候他偷偷地看了,若論姿色還是安小姐更勝一籌!
都說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從來都是男要才女要貌。他還是覺得娶妻能娶到安府的小小姐才是最好的姻緣呢。
“有印製好的麼?”蘇夏至也不想多說安靜,現在家裡家外一堆事,她沒時間浪費在這些無謂的事情上。
“有,我去取來。”小鄧堂主端著茶壺去了後面,不大會兒功夫拿著幾張紅紙走了回來:“已經各印了五百張,弟妹看看。”
鮮紅的一尺見方的紙張上印著近乎於黑色的朱紅花紋,栩栩如生的各色花卉躍然紙上喜慶祥和,再配上那四句吉利話,沒看見貨物已經讓人心生歡喜!
“漂亮!”蘇夏至一拍桌子由衷地贊嘆道:“這樣的效果比我想的好了太多,雕功我確實不懂,只看這成品便當得‘巧奪天工’四個字!”
“巧奪天工……”秀才公從雕版上抬起頭來看著她,腦子裡細細地品著她說的這四個字,過了很久才說道:“安家丫頭絕說不出這樣的話來,便是那個閔嵐笙也說不出這樣的詞語!”
平縣不大,識文斷字的女人不多,像安靜這樣出自大家的小姐原是絕無僅有。現在憑空地冒出個蘇夏至來,也難怪秀才公這樣生性灑脫的人都會不自覺地將她二人相比較了。
“好,好,好!”他一連說了三個好字,可見心裡是如何的激動。
那是一個在得到深深認同的時候才會有的激動,旁人自然很難體會。
巧奪天工這句成語並未在這個時空出現過,所以秀才公聽了既新奇又興奮,認為那是蘇夏至對他典藏書堂做出的印製品極高的贊譽,讓他有了知音的感覺。
而閔嵐笙就是大梁人,的確說不出他這個朝代沒有的詞彙。
“難怪嵐笙要對外說小友是個傻子。”秀才公忽然恍然大悟似的說道:“他定是要藏私,不願意外人見到你的好!真真是個黑心秀才!”
一轉眼的功夫蘇夏至的祖傳呆傻就變成了秀才的信口雌黃,她抿嘴一樂笑道:“黑心秀才?然!”
離了典藏書堂,蘇夏至挽了一個不大卻看著挺沉的一個包袱。
四塊雕版的圖樣,各印了五百張,一共兩千張成品,她根本拿不動,只好先付了銀子一樣兒拿了一百張。餘下的以後再來取。
想著秀才家裡用的墨條剩下的不多,蘇夏至順道一併買了,才出了賣文房四寶的鋪子便與拾階而上的安逸走了個對面兒!
“公子!”守誠扶著走路低頭悶聲不響的安逸停了步,仰頭看著站在臺階上面的秀才娘子心裡一緊,他趕緊輕搖了幾下身旁的主子。
“啊?怎麼不走了?”安逸的聲音輕飄飄的說了出來似是沒有底氣一般。
隨即他費力的抬起了頭,也看見了站在鋪子門口的蘇夏至。
盯著她的面孔看了很久,他突然笑了一聲,這個女子每次見面都會讓他覺得有些陌生,像是初見的感覺。接著就是一陣連綿不斷的咳嗽,咳得蘇夏至都以為他一張嘴就能把肺吐出來!
小廝一手攙著他的手臂,一手伏在他的背上輕撫著好言勸道:“公子,咱們買了東西就回吧,外頭這日頭太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