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夏至沒有立時回答,而是在身前圍著的一堆女人挨個望了一遍,在大概記住了名字之後她才很平靜的說道:“一個月三百文的工錢外加三頓飯,誰想幹就留下,我們細說。”
這訊息原本只是從高嬸子嘴裡聽了個大概,如今終於從蘇夏至口中得到了證實,大夥從最初的懷疑忽然就安靜下來。
“別發呆了,這事兒就是我蘇夏至應承下來的,你們想不想幹?受不受得了苦?”
“想……”
“受得了!”
一開始幾聲零落的回答之後,一院子的女人終於醒過悶來:“秀才家的你就說咋幹吧!”
驕陽似火的天氣,山下村閔家小院裡一眾女子的熱情竟比天上正中掛著的日頭還燙。
躺在裡屋床上的閔嵐笙閉目傾聽著娘子關於掛麵作坊的種種安排,這也是他頭一次聽到她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和盤托出。
從招工的要求,到幫工的培養,再到做工的各種要求,她講的頭頭是道井井有條,如同再說一件已經做了千百次的事情,哪裡有半點初次經營的青澀?
侃侃而談裡時不時的冒出幾個他也不懂的生僻字眼兒,都被她耐心地給大夥兒解釋了。
慢慢地,他睜開了眼,又緩緩地坐了起來,心裡空空地聽著她說話,一會兒覺得外面講話的女人是他的娘子,一會兒又忽然搞不清娘子是誰了……
這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感覺真是不好。
“沒有規矩不能成方圓,咱作坊裡也是,以後若是在規定的時辰未到,一次扣五文工錢。不能上工的要打招呼,不能隨意不來,不能按時上工者,以後就不要來了。”蘇夏至環視了一遍聽得認真的女人們。
村子的女人大多勤勉,可以大多散漫。規矩對於她們來說是一項很陌生,而蘇夏至又必須讓她們遵守的事情,因此她這話一出口,方才還不時插嘴詢問的眾人一片安靜。
“說的挺好,可若大夥學會了你的法子做掛麵,而你的掛麵沒人要可咋辦?”六嬸子老早就就來了,只是她並不進閔家的院子,只靠在院門上聽著,這時看大家都不說話了,她才開了口。
只是她一開口就是陰陽怪氣的在拆臺。
“嬸子您想多了。”蘇夏至掃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說道:“掛麵的去處自然有我這個做東家的想辦法賣出去,大夥兒只要做出符合我要求的掛麵就是了。”
“那你教會了我們,我們自己在家做就是了,還上什麼工?”蘇夏至的話直接掃了她的臉,明擺著是在說她鹹吃蘿蔔淡操心,六嬸子的一張老臉在這麼多後輩面前有些掛不住,隨即她氣急敗壞的問道。
“是啊,我們學會了自己在家做就是了,何必都在一起上工?”遲了就扣五文錢的規矩聽著就很嚴厲,有幾個女人心裡敲起了鼓。
“不可。”蘇夏至這回連看都不看堵門的女人了“必須到作坊來按時上工。否則就算大夥按數量交了掛麵,我又如何知道你們用了多少麵粉,裡面添沒添雜糧呢?”
若想保證質量,統一生産才能直接地控制這些,否者大家拿了原料不按配方去做,蘇夏至是沒法去管的。
“可不麼。”高嬸子仔細琢磨了她的話點了頭:“遇上那不開眼的東西,隨意摻假,咱這作坊就一準兒關張,大夥兒誰也別想掙到銀子了!”
道理說在明面,眾人都有腦子,所以對此也沒了異議。靠在院門上的六嬸子連吃連次癟自己也不好再待,擰了身子沒趣兒地走了。
“就這麼著。”蘇夏至起身拍著裙子上褶皺說道:“想幹的,明巳時來我家,我先教大夥兒做抻面。”
“還有,在大夥兒學做抻面的時候我不給開工錢。”
學徒,在任何作坊裡也是隻管個吃喝,沒有東家願意教了手藝還給錢的。蘇夏至在商言商,她也不做冤大頭。
“那是自然。”見她起身,大夥也不好屁股再沉,紛紛站了起來和她道了別朝外走去。都是地想趕緊回家去和家裡人商量商量去。
“秀才家的,你咋還在家裡種蒿子?要想燻蚊子就上山拔去,不是滿山都這東西嗎?”一個女子在出門前笑著對送大夥出門的蘇夏至說道。
“啊?!”蘇夏至愣住了:“蒿……子?”
她沒聽明白那個她應該稱呼一聲嫂子的女人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蒿子?耗子?
“可不是麼!”蘇嬸子一拍巴掌接了口:“打你種上這些東西嬸子就瞅著眼熟,寶來家的一說我就想起來了,就是苦蒿,咱九龍山上有的是……”
蘇夏至聽了這話小跑著竄了出去,再回來的時候院子裡的人已經走光,閔嵐笙挽著袖子笑模笑樣地站在那從最茂密的牡丹跟前對著她說道:“為夫就說為何看著窗外為何如此荒涼……”
把手裡從山上拔得一棵苦蒿拿到自己精心照顧了好久的牡丹前不死心的對比了一下,很糟心的‘配對’成功。蘇夏至快要氣瘋了!
她被人騙了。
花十文錢買了好幾棵當時看不出模樣的苦蒿,伺候寶貝似的種在院子裡,原來是種了一院子的野草!
難怪這東西生命力這麼旺盛,東一棵西一棵的往外冒,攔都攔不住,如今被她種的滿院子都是,也無怪乎秀才說窗外一片荒涼了。
能不荒涼嗎?看著自家院子這一片此起彼伏的綠色,蘇夏至只能想起一處所在——荒山野嶺人煙罕至的亂葬崗子!
“呵呵!”閔嵐笙一邊賣力地拔著苦蒿,一邊忍不住的偷笑,已經被氣急敗壞的娘子踢了好幾腳了,可他忍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