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車一直停到了閔家的門口,車把式放了腳凳,她踩著小心翼翼的下了車,然後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道:“申時來接我就行。”
“是,大少奶奶。”趕車的把式點頭應了,趕著騾車又原路回去。
站在孃家的臺階上,閔青蘭先神態端莊的整理了一下衣裙,又藉著輕撫發髻的動作快速的四下看了一圈,心裡有些失落:怎麼一個人也沒有?我這身錦緞的衣服可是才做的,今兒第一天上身……
彎腰提起放在腳邊的竹籃,她神色懨懨地回了頭,手還沒有敲到門上,迎面兩張簇新的福字便讓她一怔:“嵐笙這是怎麼回事?”
聽到敲門聲,閔嵐笙快步從屋裡走了出來,開啟院門見到姐姐,先站在門口規規矩矩地行了禮,給閔青蘭拜了年,然後才伸手接了她手裡的竹籃,見地上的雪越積越厚便扶著她進了屋。
見弟弟還是如此的恭謹體貼,閔青蘭心裡的那一絲詫異和不快才漸漸壓了下去。
待到進了屋子,她裡屋外屋都細細地看了,臉上掛著笑意誇贊道:“這才是個過年的樣子!姐姐在周家,大年夜還哭了一鼻子,就是心疼你一個人過的悽慘……”
說著她慢慢地走到窗前的書案前坐下,一邊翻看著上面那些寫了字的紙張一邊說道:“今兒姐姐看你屋子收拾的利落,連院門上都貼了福字,也就知道你有了過日子的心氣,姐姐看著高興!”
閔嵐笙扯了扯唇角,算是笑過。
提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茶水,雙手捧著放到書案一角,閔嵐笙才開口問道:“姐夫怎麼沒有陪姐姐一起來?”
低頭看文章的閔青蘭臉上閃過一絲厭惡的神色,待到她放下那幾頁薄薄地紙張面向閔嵐笙時已經換了一副心疼的表情:“存孝的身子你是知道的,稍稍變個天兒,他就染病,姐姐就是個不省心的,在周家惦記著你,才進了咱家的門,心裡又掛著他,也不知道早晨給他煮的的藥用了沒有。”
閔家如今只有姐弟二人,閔青蘭在父親過世前就嫁了杏花村周裡正家的長子周存孝。
周存孝也算個讀書人,參加過縣試和府試是個童生,沒有功名。兩個人如今膝下只有一女,已經兩歲,才離了懷不吃奶了,眼下正被周家催著再生。
而周存孝沒有跟著他回門,也不是什麼體弱多病身子有恙,而是昨夜一家子吃團圓飯,他喝多了酒,又熬了夜,直到天亮吃了一大盤子的餃子才睡,及至她趕著要回門,卻是死活喚不醒那個睡得像死豬一樣的男人,只好自己形單影只的上了騾車。
不給自己做臉的男人!
閔青蘭在心裡罵了一句,看弟弟並沒有接話,想來他多半也是不信,畢竟兩個人也曾經同窗過一年,閔嵐笙知道姐夫是個什麼樣兒脾性。
“不說他,大正月的就喝藥,晦氣!”閔青蘭揮了揮手,起身仔細地打量著屋裡的擺設,明明都是舊物,她是怎麼瞅怎麼陌生。
“不錯。”最後她點點頭說道:“這屋裡被你這麼一收拾,倒是霍亮了許多,嵐笙長大了……”
閔嵐笙低頭垂眸,依舊是淡笑。
他性子如此,便是在姐姐面前話也不多,閔青蘭早就習慣。因此她仍是自顧自的說著話:“本想著回家就是要替你收拾一番,如今倒是省了姐姐的力氣,那,姐姐給你煮飯去,估計你這個把月又是沒饑沒飽的對付。”
“姐姐。”閔嵐笙手扶著書案坐到了側首的位置,伸臂拉住了就要起身忙活的閔青蘭:“不要忙,我在鍋裡熱了饅頭,家裡也還有菜,夠我們中午的飯食。”
閔青蘭狐疑的望著自己的弟弟,然後慢慢地又坐了下來似是無限感慨地說道:“我就一個多月沒有回來,嵐笙真的長大了!”
“是大了。”閔嵐笙點頭:“過了年我就二十了,早就該長大了。以後讓姐姐也省省心。”
閔青蘭輕輕一笑,這絲笑意倒是發自內心的,知道弟弟從小就依賴著自己,他的話比旁人說的話都真!
“年前你去我婆家幫忙的時候,就有好幾家的女人來問,都是有意與你做媒的。我沒說行也沒推拒。”閔青蘭端起書案上的熱茶抿了一口,心裡又是一怔:這麼好的茶,他哪來的銀子買?
心裡想歸想,面子上她倒是沒有表現出來,依舊接著剛才的話茬說道:“今年的秋試你可要用心準備,要是順利的話,秋試放了榜,姐姐就尋個體面的媒人到安家去提親,安家小姐的心氣太高,你若是不能考取舉人,怕是……”
嘆了口氣,閔青蘭閉了嘴。
安舉人家的小姐心氣自然高的不是一星兒半點,她眼睛是一直盯著宮裡的選秀呢,奈何當今聖上獨寵皇後一人,六宮無妃!年年都會駁了各地舉薦選秀女的摺子,她才一年年的耽擱了下來,否者以她的相貌才學,何至於到了快二十歲還待字閨中?
“姐姐。”一直低頭聽著她說話的閔嵐笙此時頭垂的更低,聲音小小地說道:“不要再提安家小姐,我與她此生註定無緣,我不會娶她。”
“別灰心。”閔青蘭以為他是空等了安小姐幾年有些沒了勇氣,於是鼓勵他道:“安家書香門第,選婿自然都看功名,安小姐眼界再高,也不過是待價而沽,你若能考取舉人,這樁婚事姐姐看是十拿九穩的。她對你也不是無情……”
不等姐姐說完,閔嵐笙直接搖了頭:“我不會娶她,我要娶蘇夏至。”
“……”閔青蘭愣住了,她是知道弟弟的心思的,偷偷喜歡安家小姐也有幾年,如今怎麼就突然斷了這個念頭呢?而且,他還說要娶誰?那個名字怎麼聽著那麼耳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