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東廠的執事廳內。魏忠賢穿著一身紫袍,端坐在執事廳的大殿上。頭上的烏冠蓋住了滿頭的雪發。妖里妖氣地從輕薄的嘴裡正吐著尖細的語音。聲音顫抖時,臉上那一層厚厚如雪的胭脂如裂開的冰紋。兩旁站著的衛士,佩帶著繡春刀,正威風凜凜地瞅著地面上那些跪著或趴著的人。
“都回來啦?”魏忠賢瞥了一眼那些跪在自己面前的幾排人。撇著嘴說完,正了正身。又尖聲問道,“今日回來是報喜還是報喪啊?”
他說完後,用手指甲輕輕地颳了一下一邊鬢角處溜出來的一撮兒白髮。接著,他正了正冠,朝椅子後背靠了過去。微微地閉著眼睛,嘴裡吐出如胡琴般的高音:“前面的剝皮,後面的填坑!”
話音一落,兩旁的衛士逮著那些鬼哭狼嚎的人往外提。
其中趴著的一人面色慘白,汗如雨下。他瞅了瞅四周,眼睛飛快地轉了轉。然後,像狗一樣地爬到魏忠賢的跟前。
“大人!”他求訴道,“再給卑職一次機會,我定將寶圖追回,將楊歡那兒碎屍萬段!”說完,從袍子裡摸出一種物件。雙手捧著,遞到魏忠賢的眼前。
魏忠賢緩緩地抬起眼皮,又突然抬高,眼睛裡露出了一絲欣喜的光芒。
“喲!你是總旗魏長柯嗎?跪在下面也不嘀咕一聲。念著你是本姓,去一邊歇著吧。”他說完示意其中的一名衛士把那物件呈上來。
他欣賞了一會那物件後,又才道:“你去東廠和錦衣衛裡重新篩選,組成新的緹騎。一定要捉住楊歡那廝,剁成碎末餵狗!”
“大人!”魏長柯跪著向前挪了一步,“我祈求把東廠七狼派給卑職,還望大人……”他說完又從袍子裡摸出一個物件呈了上去。
“好吧!”魏忠賢命人收了物件,示意所有人都退下。自己則從椅子上起來,慢悠悠地專進了後堂。
北風呼呼地刮,像把鋒利的小刀。翎毛般的雪片上下翻飛,鋪在地上,便疊成了厚厚的白毯。
應安府三十里外的官道上,楊歡成了一個活著的雪人。牽著那匹被雪覆蓋的黑馬,步伐緩慢,神態略顯沉鬱。他抬頭望了一下週圍。白茫茫的寥廓裡,除了自己之外,只有妖嬈嫵媚的雪了。
樹枝上那些剛剛堆砌的雪正在“啪啪”的崩塌,顫悠悠的枝條上突然冒出來一隻活波可愛的小松鼠。他朝它笑了一下,彷彿被它逗喜了心情。
他朝那小東西吹了一聲哨響,那靈動的小動物被驚擾得瞬間不知了去向。
又走了一些時辰,不知不覺,前面的路邊出現了一家酒店。雪很大,看不清店名。只能望見一排紅色的燈籠。
來到店門口。土牆上那“半道酒店”四個紅字已被大雪覆蓋了一半。酒店不大,有兩層。下面擺著七八張黑漆漆的方桌。有兩位披著像雪一樣白的袍子的人坐在最裡面。對他的到來彷彿不感任何興趣,頭也沒回地只顧著飲酒吃菜。
迎接他的是一位胖乎乎的夥計。他一說一笑,厚厚的青袍讓他迎接客人的步伐都顯得有些吃力。
“客官,你是住店還是打尖?”
楊歡沒有回答,他瞅了一眼櫃檯上那位面目清瘦的店家。他拖著長鬚,眼睛正專注著自己面前的賬本。一把老黑色的算盤在他那枯皺的雙手下正“啪啪啪”地著響。
“住店!”盯清楚後,楊歡才朝那位眼巴巴把他望著的夥計說。
來到二樓的房間,雖小,道也乾淨整潔。一扇小窗朝著馬路。屋內生著炭火,暖融融的。楊歡抖了抖雪,又朝身後看了一下,才恰進門來。
不一會,夥計端來一些酒菜。楊歡付了一些碎銀,夥計微笑著,倒退了出去。
楊歡剛端起酒杯,突然從樓下傳來吵鬧的聲音。
他拉開房門,朝下望去。一位身著白衣,披著黑袍的少女正和最裡面身披白袍的兩位男子論理。
那少女厲聲道:“我親眼瞧見你們二人偷了我的黑馬,此時正在馬棚。我這幾日步行的勞累,你們得賠些銀兩來。”
那兩人其中的一人低聲回道:“我們是乘車而來,那匹黑馬你還是去請教樓上的那位公子。”
少女又道:“我怎麼沒有瞧見馬車的輪跡?”
店家突然插嘴:“姑娘,下這麼大的雪。人都能蓋住,更別說輪跡了。
“不要你多嘴!”那少女嬌喝道。她說完就衝上來,手裡提著長劍。滿臉怒氣,爬樓如飛。
“喝什麼喝?吃什麼吃?”她進屋就打翻了楊歡桌上的酒菜。接著又道:“還我馬來,還有勞累腳步的銀兩!”
楊歡正要開口解釋,忽聽外面雜聲四起:
“楊歡小兒,你逃不了啦!”
“楊歡,快快交出東西。賞你個全屍!”
“楊歡,你被包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