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看看腕錶。“不用,我不喝了。”
晚間九點整。
婚事如果辦成,開席宴客,吃到現在,差不多該散場了,何況婚沒結成,主角們早就離場。身為歐陽家的一分子,他的義務只到這個鐘點,餘下的時間是他自己的。
他起身往大門口走去,皮鞋在光可監人的黑白大理石磚上扣出輕輕聲響。
就在他要走出門之際,樓上書房的門開了,三叔出現在樓梯轉折處。
“歐陽臻在不在?”
一句話,拉住了他往外跨的腳步。
“他在那,已經要走人了。哼,這兔崽子,我就知道他!”老爺子一聲微怒哼聲從挑高的大堂上方往下傳。
歐陽臻旋過身,頭往上仰。
二樓書房有扇大窗可以盡覽堂內情景,歐陽家老爺子站在那裡,能輕易看到每個小輩的動態。
那道蒼老的聲音下達清楚的指示,“阿臻,給我上來!”
“上來吧,你爺爺叫你。”三叔複誦得極不情願。
一道又一道犀利的目光宛如飛刀,啪擦啪擦釘在他身上,他安之若素。
等他進了書房後,門立刻被關得嚴實。
老爺子發話了,“律跟柳原本負責的工作,暫時由你代理。”
歐陽臻神情未動。這要求,來得不出他意料。“是。”
見他連推辭一句都沒有,就這麼順順當當的接下,幾個長輩的臉都歪了。
“終於讓你等到這天賜好運了,是吧?”三叔立馬嘲諷。
“真好,一點力氣都不費,坐著就能等到現成的,難怪連客氣樣子都懶得裝。”四叔立馬跟進。
小叔直接跳起來,指著他的鼻子臭罵,“不要以為這是在指定你當接班人,你還不是接班人,遠遠的還不是!”
唉,不該笑的,誰也不會相信他笑是因為小叔跳腳的模樣太滑稽,只會認定他小人得志。“我知道。”他盡量收斂了。
“這只是權宜之計。”三叔咕噥,“都怪柳興風作浪,搞出這一出。”
“沈碧漪才糟糕,上了禮堂才反悔說不嫁,當我歐陽家是什麼?”四叔橫了歐陽臻一眼,“白白便宜了這家夥,藉機坐上大位!”
“好了,都給我閉嘴!”老爺子開口,“什麼坐上大位?我還沒死!”
“呃,爸,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四叔立馬低頭。
“不是就閉嘴。阿臻,你是所有人裡性格最沉穩的一個,我信你不會仗著權勢亂來,重要決策都要讓我看過,你不能擅作主張。”看著旁邊三個眼巴巴的兒子,老爺子再補上一句,“接班的事,你不必多想,想也沒用,我自有主張,你先照規矩辦事吧。”
歐陽臻知道,這話既是說給他聽,也是說給三個叔叔聽。只是三個長輩聽了,神色稍定,他依然寵辱不驚。“是。”
踏出書房,走下樓梯時,幾乎所有人都揚起頭來看他。
歐陽家親屬不分男女,或坐或站,或結群或孤立,射過來的眼神是程度不等的估量。
沿階而下,他在心中輕嘆。如果不計較利害關系,這是一幅很賞心悅目的畫面。他可以理解,爺爺何以吊著接班人的位置,像懸著餌食,因為看著這樣一群人中龍鳳為了自己能給予的好處而爭奪,是一種心靈上的滿足。
“爺爺找你,為了什麼事?”正在家族的證券公司締造優秀成績,很敢沖的堂弟歐陽群閃到他面前,“所有孫輩都在這,就只找你一個人上去,該不會是要你接替大哥的位置吧?”他一臉忿忿,“你憑什麼?你有過什麼功績?”
在他看來,在家族體系裡,管地産就跟廢物沒什麼兩樣。白花花的銀子,可都是他們這些搞金融的在沖刺。
“大哥?哇,叫得好親熱!”旁邊馬上有人酸他,“以前說到他,你不是猛翻白眼嗎?該不會他一被踢出接班大位,你就變成他的超級麻吉了吧?”
歐陽群馬上刺回去,“是誰幾個月不回祖宅一趟,連大哥結婚也安排出差,可是一聽到婚事出包,立馬搭機趕回臺灣?這麼明顯的居心,誰看不穿?”
一片唇槍舌劍間,歐陽臻靜靜佇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