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急奔回鬼林,綺寮怨將人放下,以自身鮮血,布出法陣,將商清逸殘餘的魂識鎖在軀體之內。而後像發狂一般,奔向書房,書,亂了一地,急急找尋的人不知疲累,一本一本翻著救命之法。
法陣的效力只有三日,綺寮怨不眠不休,翻找著返魂術法的書籍,終於,在期限之前,找到了以命換命之法。
她割破商清逸的手掌,鮮血滴滴落下,又持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掌,兩手交握,口中密咒輕誦。霎時,屋內驚現巨大紅色法陣,商清逸體內的怨氣被綺寮怨盡數吸納,唇邊血跡湧出,綺寮怨心口一滯,險些暈了過去。
她強撐一口氣,在商清逸眉間輕點幾下,喚回快要消散的魂識,在聽見商清逸輕淺的呼吸聲後,她頭一歪,撲在他身上,放心的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商清逸卻仍不見醒,她慌張的探了探他的鼻息,在感受到微弱的呼吸後,深深的鬆了一口氣,“商清逸,撐住啊!”
山間不知歲月,不知已經過去幾個春秋,鈴蘭草的花開了又謝,鬼林也漸漸有了花草生長。綺寮怨每日都會採來一束花,放在商清逸床前,每日只是陪他坐著,一坐便是大半日,也不說話,她原本,也不是愛說話的人。
她因為強行施了禁術,導致身體有損,不僅修為盡散,身體也變得十分脆弱,連小小的風寒也能讓她去了半條命。一向身強體健的習武之人一夕之間變成了病弱之軀,她也是病了好幾次,被折騰得夠嗆,這才長了教訓。
眼下正是盛夏,她卻仍穿著長衫,早晚仍要穿著披風才能出門。她採了一束開得正好的鈴蘭,前往天石村的墓悼念。
陽光正盛,她撐著傘,將鈴蘭放在墓前,“吾救了他,你們會怪我嗎?秀才阿叔,柳嬸,你們會怪吾沒有為你們報仇嗎?”無人應答,她也不在意:“可他已經死了,死過一次了,原諒他好嗎?”
有清風拂過,吹得墓旁的草木像在點頭一般,綺寮怨執傘,眉眼稍斂,笑意盡顯:“謝謝。”
回到屋裡,她最常呆的地方,仍是書房,商清逸常年不醒,她仍向以往一樣,將想說的話,思念與繾綣,盡數寫在了書冊之上。她提筆,卻滿篇都是商清逸的名字,綺寮怨愣了愣,任由筆墨落下,汙了一頁白紙。
驀然,大雨傾盆,雷電轟鳴,她擁著厚衣裳,坐在商清逸床邊,聽著大雨的聲響。睡著的人眉眼絲毫未變,只是臉色從蒼白多了一絲血色,但商清逸遲遲未醒,久到鈴蘭都快要長滿屋前的土地。
在這段時日,綺寮怨學會了用勺子喂人喝水,先前神思吐槽說她動作粗暴,她都聽見了。時間,卻是是個可怕的東西啊,她靜靜的坐著,竟不自覺的靠著床沿睡著了。
彷彿很久不曾做過夢,商清逸也不曾入夢來,今晚,卻久違的夢見了商清逸,他手執絹扇,溫潤含笑,喚她:“綺寮怨姑娘。”療靈師說得沒錯,情之一字,果真不知所起,卻一往而深。
也許是他第一次喚她“綺寮怨姑娘”的時候,也許是他在墓前說那番話的時候,也許是在他第一次握著她的手的時候,她便動了心。
商清逸死前的那番話,她聽出了他話中的情意,所以,即便代價龐大,她也無怨。因為她不甘心,不願唾手可得的幸福,就此失去。她已經失去了家人,不想再失去眼下心中唯一重視的人了。
幽幽醒來時,雨已經停了,屋外陽光燦爛,卻仍有一股寒意,她裹著薄披風,走出房門。卻見鈴蘭歷經大雨後,開得正盛,花朵上的晶瑩被陽光照耀得閃閃發亮,她難得勾了勾唇角。
綺寮怨蹲下身,摘著開得最好的花,若是她武功仍在,定能聽到屋內的動靜。只可惜,她已經沒有絲毫的內力,連辟穀也無法維持,所以日常還要靠吃三餐來保持體力。
原本陽光正盛,曬得她蒼白的臉有些微紅,驀然,一柄紙傘,為她遮住一方清涼,蹲著的人僵在原地,沒有回頭,就這樣愣在了當場。身後,是許久不曾聽見,卻仍十分熟悉的聲音:“綺寮怨姑娘。”
她抱著花,心緒翻湧,眼裡,是藏不住的欣喜與眼淚,綺寮怨轉身,卻見商清逸含笑,執傘而立。眼淚再度不爭氣的湧了上來,像那天一樣,讓商清逸有些手足無措。
最後他傾身,抱住淚流不止的人,柔聲道:“抱歉,讓你久等了。”手中的花應聲而落,綺寮怨回抱著他,哭得撕心裂肺,似要把多年的等待,都哭出來。
商清逸只在他臨死那一日,見過這樣失態的綺寮怨,他擁著眼前痛哭不止的人,一時無話。不知過了多久,綺寮怨才收起了難得一見的眼淚與失態,抬眼看向商清逸,她的眸中仍有淚光。
商清逸彎腰撿起地上的鈴蘭花,笑道:“看來吾睡了很久,這原來已經有這麼多的鈴蘭花了。”綺寮怨轉目,看向花叢:“賣花的人說,異域的每一種花,都有獨有的花語。”
商清逸看著手中美麗的花朵:“那它的花語是什麼?”綺寮怨轉頭看向他,再綻笑顏:“幸福重歸。”“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