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茶的沉默後,綺寮怨放下茶杯:“我去取藥。” 商清逸正要起身:“不關你事,吾不喜歡有人跟著。”商清逸無奈,又只得坐了回去。神思打趣道:“你幾時變得這樣口拙嘴笨了?”
商清逸撐開絹扇,語氣悵然:“吾也不知,不知該對她說些什麼,才能減輕她的悲傷。”神思微嘆:“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如今一切只有繼續下去,你所做的一切,方有意義。”
綺寮怨不算和善的將滾燙的藥遞給他:“再服兩次便可痊癒。”商清逸頷首輕禮:“有勞姑娘,多謝。”藥入喉,很苦。他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卻仍是一口氣將藥喝完了。
綺寮怨不動聲色,接過空碗,卻在片刻後,又悄然回轉:“這是蜜餞。”商清逸失笑,他又不是小孩子,怎會因為怕藥苦,就吃甜的來和味道。只是,這反應,卻讓綺寮怨變得不那麼冷,反而,多出幾分可愛來。
想來應是她從前也怕藥苦,村民也是拿蜜餞,這樣哄她吧,思及此,心中千頭萬緒,沉得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他雖不吃,卻仍是笑笑:“多謝。”綺寮怨不再多話,放下蜜餞揚長而去。
神思輕笑:“她這清冷的性子,竟如此細致,倒是難得。”商清逸看向桌上的蜜餞,也笑:“是啊,她其實心思單純,本性良善。”
晚間,商清逸正為自己髒了的衣衫發愁,躊躇間,綺寮怨捧著一套黑白相間的文衫,面無表情道:“這是替換的衣物。”“多謝。”衣物十分新,應是從來沒人穿過。“這是我為秀才阿叔買的,只是他穿不了。”
商清逸其實特別愛幹淨,在鬼林中睡了幾日,他早就想要沐浴換衣了,只是他雖然沒有說出口,綺寮怨卻很細心的注意到了。
他換完衣衫,想要找水洗一下髒衣裳,畢竟條件有限,此刻也只能自己動手了。只是他對此處不熟悉,走到後院時,一片夜色中忽然躍起點點火光。他定睛細看,是綺寮怨正在燒什麼書冊。
商清逸上前:“綺寮怨姑娘,你在做什麼?”綺寮怨不答,翻看了其中一冊,不知上面記錄了些什麼,她看得出神,一襲白衣在火光中,變得耀眼。驀然,她收起書冊,將之一併丟進火中。
火苗很快將書冊吞沒,就像再也回不到的過去,無從後悔,她冷著臉,一本一本的將書冊扔進了火盆之中。有風吹過,吹開了面上的書頁,商清逸眼神掠過,只見上面寫滿了她少時記錄的事。
他驚詫:“姑娘?這些都是你的回憶,為何?”綺寮怨抬眼,火光之中,他似乎看見了她眸中潛藏的水光,“已經回不去了,就讓這些回憶,陪伴他們。他們以前總是想要偷看,吾皆不準,如今,就讓他們打發寂寞。”
商清逸微頓:“抱歉。”綺寮怨將最後一本書冊放進火盆,頭未回:“衣服放下。”商清逸愣了愣,綺寮怨起身:“是我弄髒的,放下。”“不必勞煩姑娘,吾……”綺寮怨黑白分明的眼看向他:“吾說放下。”
正如神思所言,對上綺寮怨,商清逸時常感到無奈,他對綺寮怨毫無辦法。“姑娘,風谷叨擾了。”過了許久,才聽到她幾不可聞的聲音:“很合適。”商清逸打量了一番自己穿著的衣衫,心中隱隱,躍出一絲歡喜來。
翌日,商清逸醒得甚早,昨晚被綺寮怨強行帶走的衣服,已經整潔的掛在房中,他失笑:“綺寮怨姑娘說話雖然不客氣,卻總是很細致呢。”神思應了聲:“你笑得這麼開心做什麼?”商清逸笑意不減卻不答話。
甫出房門,便得見綺寮怨正用心的為屋前的幾株花澆水。自他取走不死怨石後,天石山便只剩參天茂林,不見青草紅花,看得出她很用心在培育這幾株幼苗,只是不知這是什麼花。
商清逸不忍打擾,在不遠處靜靜站著,綺寮怨也不搭理他,等她放下手中的水壺,發現商清逸還站在原處,一直含笑而立。她冷冷的看向他:“何事?”商清逸上前幾步:“風谷在虛無之境也曾栽種過花草,能否讓在下幫幫你?”
綺寮怨不客氣的將手中的花盆遞給他:“這是從外面買回來的,你將它種在地上。”商清逸其實也只是澆澆水而已,不曾動過土,但此刻也只得硬著頭皮做了。綺寮怨起身不知去了何處,等商清逸將花栽種好,又見她翩然出現。
她將藥碗遞給他,商清逸展眉輕笑:“吾手上有泥土,可否勞煩姑娘等我片刻,吾先去清洗一下……”話音剛落,綺寮怨不耐的將碗湊到他嘴邊:“就這樣喝。”“唔……”
好在藥不算很燙,商清逸勉強喝了幾口,有些吞嚥不及的抬手:“咳……姑娘且慢,咳……”綺寮怨收回藥碗又翩然而去。神思過她的動作很粗暴吧。”
看來,這位綺寮怨姑娘,缺少一點耐心,也缺少一點溫柔。不過,商清逸卻彎起唇角,沒有絲毫不悅的意思。
他洗淨泥土,好奇的問綺寮怨:“綺寮怨姑娘,這是什麼花?吾似乎從未見過。”綺寮怨戳了戳葉子:“他說叫鈴蘭。”這個他,應是賣花之人,看起來,應是從另外的地方移植而來。
只在此刻,商清逸看到了綺寮怨一閃而逝的笑容,他怔了怔,心中似有什麼,在那一瞬間,破土發芽。
就在他呆愣之時,綺寮怨已經走遠,神思喚了幾聲,才喚回他的思緒,“你怎麼了?”商清逸搖搖絹扇,垂眸苦笑:“沒什麼。”方才那一刻,風過,花無言,心卻動了,但,這註定,是沒有結果的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