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稷之臣,百姓之相。承載兩朝賢名的蘭陵蕭,祠堂也是格外恢弘,佔地百畝,白牆青瓦起地十丈,肅穆的氣氛恍若凝成實質,繞堂松柏五百年常青。
一代代賢臣,一位位名丞,靈位被供奉在主祠堂,籠罩在杆粗佛香中的名字,隨便拿一個出來,都是在青史上濃墨重彩的人物。
通向主祠堂的路上,列了上百個半人高銅鐘,似乎是超度先祖的東西,慈悲浩蕩,青山埋忠骨。
蕭鋮明就負著手,一步步走進主祠堂,走得很慢,右手執了根小錘,也慢慢拂過那些銅鐘。
咚咚咚。銅鐘依次搖晃,鐘聲浩蕩幽遠,響徹這百年大宅的每一處角落。
這是聚集令。只有在非常大事發生時,族長才能敲響的聚集議事鍾。
上一次敲鐘,是時隔百年,選出了蕭氏之翎,再往前,是決意全族追隨越王,再再往前,則是大陳覆滅,蕭家決意在李家天下,韜光養晦,以避風頭。
鐘聲鳴,蘭陵蕭,社稷臣,百姓相。
蕭鋮明的臉上也煥發出異樣的光彩,敲響祠堂裡的銅鐘,他能感到骨子裡蘭陵蕭的底蘊在活過來,換了朝代,隱忍百年,也無法蒙灰的底蘊。
“來人!召族中四十以上者!”他啟口。
暗中傳令的影衛愣了下。
四十以上。也就是說,青壯年被排斥在此次議事之外。但他沒有多問,而是迅速領命而去,不多時,四十以上的蕭家人,便聚集在了祠堂裡。
黑壓壓的,都是面露滄桑之人,斑白者不在少數,望去有百人之眾。
蕭鋮明立在上首,背後是先祖們的靈位,他細細看過那一個個名字,宛若珍重之物,點亮了他眸底烈火。
他轉過身,看向堂下百位親族,這傳承五百年的血脈,被時間也無法抹滅的一些信念,又豈是什麼五姓七望能夠相比的。
蕭鋮明眸底火焰愈盛,點燃了他的傲氣,他的血脈,最後,化為無悔的孤注一擲——
“以蘭陵蕭第二十三代家主,蕭鋮明之名,傳令全族:但凡四十以下小輩,即日起,改蕭姓,為月之肖,遷往分家,隱於山野,以避風頭!四十以上者,無論是當爹的,當孃的,哥哥姐姐,叔叔嬸嬸,公開文書,斷絕與小輩關係!立馬清點蕭家產業,鋪子,田畝,族庫,全數交與小輩!當然,如今場中者,若是聽到以下打算,想走的,捨棄蕭姓,也可以走。”
所有人都驚了。
遷移小輩,隱姓埋名,斷絕關係,清點金銀。
這簡直是,大難臨頭保下最後火種的前兆。
不,豈止是大難,幾乎是滅族之禍。
祠堂內陷入了駭人的寂靜。沒人敢說話,只是愣愣地看著蕭鋮明,等著下文。
蕭鋮明深吸一口涼氣,語調有些不穩,眸底的火焰卻熊熊燃燒,讓他整個人,都恍若浸在火光中。
若聖壇上的祭品,已經時日不多了。
蕭鋮明從懷中取出一物,竟是他自己的靈位,他把它放在龕臺上,和祖先們的一起,然後他割下自己的一縷頭髮,壓在了牌位下。
以發代首,牌下為墳,今日備好了靈位,此去再無還歸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