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子的原東家躲在角落裡,看得二丈摸不著頭腦,一個是主子,一個是奴才,如今卻都為了家裡所謂“大小女魔頭”的存在,為著一碗雞汁乾絲擰巴上了。
“那啥,二位爺……附近還有家賣乾絲的,不然您二位去……”掌櫃的惴惴不安地勸了句,然後後半段就被掐滅在二位的怒喝裡。
“不行!就你這家正宗!我家大小)女魔頭嘴刁,丁點不如意就要上天的!”崔宴和長生幾乎是同時開口,拉扯住碗沿的指尖更用力了。
二人正在相持不下,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不知哪個富戶加入了放炮仗行列,個頭驚人的煙花竄上空,咻咻咻咻,天幕綻開牡丹芍藥。
“五姓老爺們放花兒了!快來看!”百姓們呼啦聲聚過來,簇擁著仰了脖子,瞧著漫天流彩,驚歎著果然是砸錢,那氣派,將方圓十里都映亮了。
人流霎時將崔宴和長生衝開,最後一瞬間,崔宴咬牙一用力,成功搶到了雞汁乾絲。
“完了,回去得瞧七姑娘噘嘴了……”長生瞧著空落落的手,正在發愣,忽覺背後人群推搡,一個腳步不穩,撲通聲就往前栽去。
眼看著要正面落地,長生腦門一涼,下意識抓住身旁一個人的衣衫,想緩衝幾步,卻聽得另一聲“放肆”,儼然個女子。
長生一驚,慌忙在最後鬆開手,然後啪嘰,自己毫無意外地撲倒在滿地炮仗紅殼子裡。
這一跤摔得實在。摔得懷裡隨身揣的東西全抖了出來。
咻,一個煙花上天,映亮了一枝雁釵。
釵成雙,大雁忠貞,本是一對的東西,卻不知如何被裂成了兩半,一枝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這一幕落入旁邊驚呼“放肆”的女子眸底,霎時激起了暗流。
長生沒察覺出異樣,從地上爬起來,還顧不得撣灰,伸手就把雁釵揣回懷裡,旋即看向女子,一個勁道歉。
“驚擾貴人了!方才情急之下,毛手毛腳的,抱歉抱歉!俺可不是什麼登徒子!不是!只是怕臉摔壞了,得叫七姑娘窩心!若有冒犯,得罪得罪!”
長生看清了差點被自己當“緩衝”的女子,後者體態婀娜,氣度嫻雅,紫蘿緞裙是他從來沒見過的精美料子,只是她臉上帶著頂白羅帷帽,垂到胸前的鮫綃,將她的眉眼遮得密不透風。
半刻的寂靜。女子一聲輕笑:“你聽出本宮……本夫人是女子,於是最後鬆開了手,還算懂得規矩。”
長生抬眸,瞧向女子,夜色中鮫綃如雪,看不清具體,卻聽這鐘磬餘音般的聲音,就能想象出,雪色後的眉眼,該是如何端容高貴。
於是長生退後一步,有些拘謹地抹了把滿臉灰:“那啥,貴人莫尋俺玩笑……貴人若不追究俺冒犯……就,就先告辭……”
“等等!”女子叫住打算轉身長生,帷帽後兩顆星眸雪亮,在男子灰塵後露出的半張臉上停留片刻,渾身似乎一抖。
“你……叫什麼名字?”
“長生。”長生回了,有些頭疼,聽說富戶女子都脾氣怪,被庶民摸髒了衫子,就要人賠腦袋的。
女子沉吟片刻,微揚下頜:“方才見你懷中掉出個釵子,本宮……本夫人甚喜,可否借我一觀?”
釵子。
簡單的兩個字卻放佛碰到了長生的逆鱗,讓他猛地一警,滿臉拘謹霎時變為了炯炯有神:“看貴人衣飾,乃是出自富家,俺的釵子甚是普通,怕入不了貴人眼。”
女子一愣,正要說什麼,忽聽得四周驚呼:“那邊的人躲開!炮仗放歪了!朝這邊衝過來了!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