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霄唇角一勾,辨不清是冷笑還是嗤笑,悠悠道:“這怎麼不是為了百姓呢?皇兄與逆賊苦戰半月,卻依然分不出勝負。而這半月來被戰火波及的百姓疾苦,皇兄可考慮過了?說不定是皇兄戰術失誤,未有良計,或者皇兄帳下混入了奸細,致久戰不下,再或者,皇兄是,故意拖延時日,欲多領戰功?”
“放肆!”最後半句讓李景霆大怒。
“皇兄莫急,皇弟只是推測,不過無論什麼理由,這麼久拖下去,吃苦的終究是百姓。所以本王控制了皇兄,無非是甘冒僭越之罪,早日結束戰亂,為百姓福祉。”李景霄略過了李景霆,自信地一笑,“於是,諸位大人也都看到了,不過十天,本王就兌現了諾言。當然了,若是此刻,大理寺愈治本王殘害手足之罪,本王……”
“無罪,無罪!早平叛,百姓福,這便是功,大功!”隴西李家主李圭打斷了越王話頭,朗天大笑三聲。
群臣們思量片刻,也覺得有理,畢竟十天平叛,事實就是結果,如今長安百姓拜神供奉的,可都是越王的生祠。
於是,殿內再次響起或諂媚或敬畏,春風拂得越王朱袍熾盛,愈顯意氣風發。
李景霆獨自佇立一旁,臉色已經發青,冷笑道:“按這意思,平叛的功都是皇弟的?本王血戰半月,鱗甲都被凝血凝住,脫不下來,帳下陣亡將士近千,白骨還堆在街旁,難道這些,都是枉費了?皇弟不過是漁翁得利,哪有資格大言不慚!本王倒罷了,只是不忍帳下兄弟,苦戰之功,就這麼被人一筆抹過!”
“不錯。半月血戰,削弱逆賊。這份功勞不可忽視。”鄭家家主鄭誨上前,堅定地站在了李景霆身後。
“雖然最後平亂的是越王殿下,但長安百姓也都不是瞎的,前半月如何浴血奮戰,臣相信晉王殿下問天無愧。”崔家家主也站了出來,斬釘截鐵。
得兩世家擁護,春風忽的轉向。
過去一月,隨晉王出兵的世家們也紛紛應和,彼時還落寞的晉王喘了口氣,被捧到了天上。
李景霄眉梢一挑,並沒立即應話。
李景霆微揚下頜,前時黯然的氣魄重新上升,王的驕傲如焰,重新在他眉間燃起:“皇弟有功,不錯,但卻想借此一家獨大,把持朝政,司馬昭之心也太過了罷?看皇弟佩劍的勢頭,是要定了封賞,封地?城池?還是,儲君之位?只怕誰說個不字,你的劍隨時會出鞘罷!”
諸臣面色大變。
皇帝李赫也眸色一閃,喜怒莫測。
這番試探實在是在直白。尤其是儲君之位四字,幾乎是把刀架在了越王脖子上。
天子之前,朝堂之上,司馬昭心,大逆不道!
想通其中兇險,諸臣立馬後退一步,不想扯進漩渦裡,殿內的氣氛頓時有些尷尬,明明是盛夏,卻凍得人牙打顫。
野心被置於日光之下,權杖與鍘刀同時奉君,請君自度,成王敗寇!
然而,越王下一個舉動,讓所有人都瞳孔一縮——
他走近李景霆,彎下脊背,看似無比恭敬地一禮:“皇兄說笑了。皇弟舉兵,不過是奉了父皇之令,平戰亂安民生,又有何德何能,敢覬覦儲君之位。”
李景霆微微眯了眼,卻也沒叫李景霄起來,就這麼沉默著。
於是,李景霄也保持著行禮的姿勢,彎弓的背沒有一絲動搖,清聲道:“皇兄,本王已將尚方寶劍歸還父皇,絕無他心。不過是如皇兄般,心疼帳下將士苦戰,才多嘴了幾句。我大魏儲君,立賢立長,如何都輪不到皇弟我。還請皇兄莫自謙了。”
最後一句話綿裡藏針,將“覬覦儲君”的刀子又還給了晉王。
瞬息之間,千刀萬箭,君子過招,殺人不見血。
李景霆也反應極快,立馬換上了親和的笑:“老四說笑了。父皇康健,龍虎春秋,本王只願膝下盡孝,情願永無立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