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遭幾乎可以瞬殺的瞪視中,錢竹西住了嘴。
辛夷卻好笑。算個名字,又嫌麻煩,乾脆奪了人家的名字。
像,像他的作風。
那個有時天生王者舍我誰,有時又無賴涎皮臉的人。
可惜,面具太多,太讓人心累了。
於是累了,就厭了,厭了,就遠了,遠了,就找不到了。
辛夷撫了撫胸口,嚥下喉嚨間的澀意,勉強維持住神色,轉向下一個人“這位是?”
“狄三仁,天府星,掌‘刑’。”回話的男子似乎惜字如金,立馬面無表情地闔上嘴。
辛夷卻忍笑。刑,掌刑的人,卻名叫“三仁”?
再看他,鐵牛似遍體頑皮,交加一字赤黃眉,雙眼赤絲亂系,怒發渾如鐵刷,猙獰好似狻猊,天蓬惡煞下雲梯。
通身上下,和“仁”字扯不上半點。
這時,身後的郭通主動解釋道“孺人娘娘,天府星名三仁,乃是天仁,地仁,人仁。天仁,乃是順天時,應節氣,若非不得已,只於肅秋執死刑。地仁,乃是身後事,懷慈悲,但凡他處斬的人,除極兇極惡,石首一定會妥善入槨,落葉歸根。人仁,乃是死生大,慎判決,死刑之人,都要經他多次複審,臨到行刑前,還要再次審問。他掌刑獄八年,從無冤假錯案,教人佩服。”
天仁,肅秋執刑。
地仁,落葉歸根。
人仁,斷無冤假。
三仁,豈止是刑獄之權,一點丹心如矩,更是死生大事前,一點敬畏不滅。
辛夷收斂起打趣,略帶歉意地起身一拜“好一個三仁。辛夷佩服。”
狄三仁搔了搔腦袋,有不可察覺地臉紅,旋即還是沒開口,嘿嘿笑笑,多的字也無。
“你呀,這毛病得改改。不然統領下屬時,說話太少,多有曲解。”旁邊一個男子拍了拍他肩,遂向辛夷一拜,“見過娘娘。在下韋喧,六星之天相星,掌‘吏’。”
辛夷微微一警。
韋。關中四姓的韋。眼前這人竟是堂堂世家子弟。
天下五姓乃是佇立在棋局頂端的人,而往下,論長安,橫著走的便是關中四姓京兆韋氏、河東薛氏、河東裴氏、河東柳氏。
其中河東裴氏便將一位女兒送上了趙王妃的位置,但最近聽聞鬧出了休書,箇中恩怨細則,就不知是如何了。
辛夷多了分鄭重,斂裙一福“原來是京兆韋的公子。見過。”
韋喧朗聲一笑,虛手一扶“娘娘不必多禮。喧雖氏出京兆,卻是庶出。從小在族中有個人跟沒個人似的。我爹孃多的是兒子,對我也不太在意。還是遇見王爺後,在下才看清一生之志,願追隨帳下,與天命相搏。”
“那是那是,世人都說,嫡出的是寶玉,庶出的是蠢蝦,世家子弟是龍虎,平民兒郎是呆蟹。而如今,我等六星,得遇明主,便是蝦兵蟹將組成!定要闖出番河山,教那些寶玉兒啊龍虎兒啊好好瞧瞧,什麼叫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最後一位男子大笑,向錢竹西伸出一隻掌,“二丫,你說是不是?”
“當然!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等等,二丫?是你二爺!”錢竹西的笑一僵,狠狠掄起手臂,搧在男子掌心,“叫你二爺!”
“二丫,就是二丫!”男子似乎和錢竹西關係很好,看她越生氣越開心。
“不全!二爺我咒你龜兒子不全!”錢竹西也雙手叉腰,輕車熟路地罵了回去。
韋喧撫了撫額,對辛夷尷尬地笑笑“這兩個是死對頭,娘娘莫怪。這男子名房布泉,為六星之天同星,掌‘戶’。”
聽到自己名字,名房布泉男子才消停了打鬧,正色向辛夷一禮“房布泉見過娘娘。”
“錢,又名布泉。君名布泉,掌‘戶’。好名字。”辛夷笑笑。
沒想到錢竹西立馬得意地嚷起來“哪裡好?是不全!他胯下那龜兒子不全……嗚嗚……”
毫無意外的,話頭被截斷。
房布泉猛地捂住錢竹西嘴巴,雞仔般夾起女子,就跑到牆角跟佈置戰場去了。不一會兒,那廂吵翻了天,剩下諸人卻神色如常,反而鬆了口氣。
似乎對二人吵架習以為常。制止不了,就一邊兒去,總得有個清淨。
為長的郭通汗都快下來了。他們追隨越王數年,早就聽說王爺有了個心頭肉,卻一直苦於雜事,不得來拜見,如今好不容易得見,又鬧出各種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