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古怪地一挑眉:“原來,你和李景霆是一路人。你確實是,最適合站在他身邊的人……異數,果真是個異數……千金小姐的異數,整個大魏的異數……”
“千金小姐?整個大魏?”武斕噗嗤一聲,笑得眼眸流光,“我武斕,是武家的女兒!這輩子,只願活成個真英雄!”
辛夷多了兩分鄭重的打量武斕,是那種於對手,或者同為弈者的鄭重,燭火打在女子的下頜,宛若一頭鬃毛凜凜的小獅子,利爪還沒長出,就驕傲地揚起了頭。
辛夷心底咯噔一下,忽的轉了話題:“從這個角度看……你的臉部線條,像極了一個人……一個故人……”
武斕一愣,眉間剎那而過的哀涼,笑了笑掩飾道:“我爹……叫武愚……”
辛夷差點從榻邊騰起來,微驚:“你便是武愚武夫子的遺孤?你爹一生,無愧夫子二字,請節哀。”
武斕擺了擺手,想說點什麼,卻再撐不起方才的神氣樣,終歸是十五歲的少女,壓不住地流露出悲殤。
“不說舊事,不說……爹爹去後,我就在武娘娘授意下,搬過來和王爺表哥一塊兒了……從那後,我再不願和旁人說我是武愚的女兒。我甚至都不願提到武愚這兩個字……每提一次,心就揪痛一次……”武斕沉沉垂下頭,一滴淚在眼眶打轉。
“好好好,不說不說!”辛夷有些自責,連忙安撫道,二人正在嬉鬧,榻上男子忽的嘟噥一句。
“吵死了……”
“王爺表哥你醒了!”武斕一掃愁容,欣喜地撲上去,李景霆費力睜開眼,卻是當先看向了榻前的辛夷,“辛姑娘,你怎麼在這裡?”
“辛姑娘一直守著你!瞧你的臉都瞧出花了!”武斕心直口快,颳了刮臉皮發笑。
辛夷頓時有些尷尬,清咳兩聲,避過李景霆的視線:“武斕姑娘,能請你先出去麼?奴和王爺,有些話說。”
“得嘞!”武斕半分遲疑都無,俏皮地喚了聲,一溜煙就沒了影。
廂房內恢復了寧靜。玉漏滴答,春風入室,攜來瓣瓣桃李,鋪了一地穠豔。
李景霆還有些沒緩過神來,揉著太陽穴道:“辛姑娘有話和本王說?若是再斥責本王,那就不必了。”
辛夷咬了咬下唇,臉色有些複雜,餘光瞥到榻上的男子依然沒好氣,然而也不知怎的,這股氣竟微微弱了。
“王爺不必如此。是想讓民女感恩戴德,來抵了這幾日的罪麼?”辛夷一開口,依然滿嘴冰渣子。
李景霆輕輕一聲苦笑:“你是說為你看火塘麼?本王沒想著抵罪,也沒打算讓你謝恩,只是當時看你那樣子,本王的身子不自主地就動了。就想那麼做罷了。”
辛夷眸色閃了閃,沒回話,指尖默默地將衣袂攪成了一團。
“所以,辛姑娘不必感覺欠本王什麼。本王的錯在先,本王才欠你。”李景霆喘了口氣,才醒來的身子還有些虛弱,“不是大毛病,御醫都開過藥了。辛姑娘請回罷。沒有誰敢怪姑娘,這事和姑娘無關。”
辛夷的碎米牙深深陷入下唇,似乎想說什麼,又終於嚥了下去,也毫不留情地起身就走:“好,既然民女不用擔大不敬之罪,那民女就回了。”
辛夷徑直轉身,邁腳,再未回頭半眼,可剛走幾步,身後傳來男子幽幽的一句——
“都是本王自作自受……”
一句好似嘲笑自己的話,被男子沙啞的語調,說得如夜半的笙簫,哀涼無助。
辛夷的腳步乍然頓住,也沒回頭,便緩緩啟口:“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那樣吶……把我推向痛苦的深淵,卻又讓我看到滿目的花兒……到底哪個是你?你到底想怎麼樣?”
女子的語調同樣有了不穩,沉沉涼涼地在房內流淌,脈脈秋水,直滲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