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歧在一圈詫異的注視中離去,屋中難得安靜了下來。
“……那個主母……不不,辛姑娘……給公子的信寫好了麼……在下這就回公子去……”鍾昧抹了把滿頭的汗,向辛夷作揖。
辛夷想想方才,被自家爹當人前一頓罵,又看看滿地匣子,尷尬刺眼的男子用品,心裡也是窩了團火。
“寫完了!拿去!”辛夷把案上的宣紙扔給鍾昧,也拂袖離去,撞得門扇哐當響。
宣紙上只有一句:公子敬啟,見字如面。
鍾昧哭笑不得。忽的懂了公子以前說過的話:這天下棋局,最難的是情局。內中兇險,百萬分不足以描摹。
“豈止是兇險。簡直是刀山火海。”鍾昧笑了。他看向屋外,院子裡的荷花開了,亭亭風荷蓮葉碧。
好一個長安的夏。
天和十二年八月。大暑。
辛夷闖入朝堂,奏摺為簪的風頭還未過去,愈多的儒生心生退意。何況叫囂了數日,除了辛府每日往外潑水,辛夷烏龜似的縮在府中,像個沒事兒人似的,儒生們漸漸覺得無趣了。
辛府外的人群逐漸散去,聲討也嫌天熱,一日比一日弱了,眼看著風波要消停,有些人卻不樂意了。
比如王儉。比如鄭斯瓔。
八月中旬。鄭斯瓔率領京中外命婦,素席跪殿,烏壓壓列在麟德殿外,義憤填膺地叫著“辛氏侮辱朝臣,擾亂綱常,當斬”。
同時,王儉也在麟德殿中,率領群臣進諫,奏章清一色“辛氏侮辱朝臣,擾亂綱常,當斬”,和鄭斯瓔來了個裡應外合。
坐鎮朝堂的趙王李景霈並未準斬,但也沒為辛夷辯解。模稜兩可地不了了之。然而這動靜傳到外面,卻給了儒生們莫大的“鼓舞”。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辛府門外才弱下去的叫囂,又熱火朝天地死灰復燃。
“好!鄭斯瓔,王儉,爾果然和我辛夷過不去!”辛府內,辛夷砰一聲把為江離書信的狼毫扔在了地上。
“姑娘息怒,息怒。奴婢再多潑幾盆水出去?”香佩惴惴不安地拾起筆,安撫道。
“潑水有甚用!眼看天熱起來,儒生們開始消停。結果鄭斯瓔一跪殿,王儉一上奏,又把火星子燎起來了!可惡!著實可惡!”辛夷厲聲怒斥,眼角眉梢都是火。
一牆之隔,聲討如雷。安靜了沒幾天的辛府,又是蒼蠅蚊子嗡嗡鬧,間或竄入耳的幾句“侮辱朝臣,辛氏當斬”,聽得人火大。
加之日頭正毒,天兒熱得人心煩。這番喧囂就更是牛鬼蛇神,讓辛府諸人太陽穴都快炸了。
正角兒的辛夷更是肺腑間都是火燎。
“香佩!給本姑娘梳個好看的髮髻!抹上最貴的胭脂!本姑娘去逛逛!”辛夷兀地站起來,把玉梳往妝臺上一拍。
“……去……哪兒?”香佩一愣。
“大明宮!”辛夷摸了摸裙側“內廷行走”的牌子,狠狠地瞥了眼府外。
當辛夷梳高髻,著緋裙,胭脂嬌俏地出現在門口,儒生們先是想到那日辛夷的氣度,下意識地往後一退。
可旋即想到背後有王家撐腰,頭頂有趙王默許,儒生們後退的腳步便齊刷刷地,倒往前跨了三步。
“鍾昧,前陣子私自為竇安接女人的罪過,你不如將功將功?”辛夷唇角一勾。
“只要姑娘饒過在下,這條路保證乾乾淨淨。半隻蒼蠅也沒有。”鍾昧“討好”地笑,振臂大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