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辛夷忽略了杜韞心的無禮,直接拴了結,杜韞之感激地連連拜謝。躚躚也給辛夷面子,主動上前一福。
“杜韞心杜姑娘,奴敬杜家是百年仕門……”
“敬?既然知道我杜家是百年仕門,又怎稀罕你個窯姐兒的敬!這份敬從你個窯姐兒口裡說出來,都是髒了我杜韞心的耳朵!”杜韞心兀地打斷了躚躚話頭,冷笑陰陰。
這次,不待竇安和辛歧發話,不待杜韞之補救,辛夷猛地一拍桌案,厲聲喝道:“杜姑娘休得無禮!你如今也不過是我辛家的食客,和尚能教舞掙銀子的躚躚比,也高貴不到哪兒去!”
這話懟得露骨。杜韞心蹭的一聲,從臉頰漲紅到脖頸:“辛姑娘,你不要因小失大!賺銀子算什麼?我杜韞心是官家小姐,她不過是窯姐兒……”
“除了你杜韞心是官家小姐。除了這點。”辛夷也兀地打斷杜韞心的話,鳳眸凜冽,“還有那點,讓你有底氣說出方才的話?”
辛夷本以為,場中所有人都以為,這般直白的挖苦,已經能打碎杜韞心的執迷不悟,平息這場風波。
然而,所有人都低估了杜韞心。
低估了她的執念。
“就憑這點,就夠了!”杜韞心絲毫不覺辛夷話難聽,反而驕傲地一揚下頜,“士農工商,尊卑有別!我杜韞心是官家小姐,骨子裡是最尊貴的仕門血脈!”
辛夷的火頓時就下去了。她不是消氣,而是覺得,無論和杜韞心說什麼,都像是對牛彈琴。
沒用。自然也就分不出對錯。
拿來“士農工商”當飯吃,念著“尊卑有別”作枕眠。杜韞心只怕這一生,活著就為這八個字,那和她講其他任何道理,都是鏡中月,水中花罷。
但辛夷徹底的冷了心。對杜韞心這個人,由著杜韞之或者往日的情分,都徹底冷透,雖然目光是朝向杜韞心,卻如看個陌生人。
“罷了。納躚躚入門,是我辛家事。爹爹和我已商議妥當,就不勞杜姑娘操心了。”辛夷淡漠地轉過頭,根本不管杜韞心是何表情,“書公子,你以為如何?”
最後一句話是對杜韞之所說。
杜韞之見辛夷揭過了這茬,感激不已地下拜:“這是自然。說到底,都是辛家事,我二人也不便多嘴。在下會管好家妹,不讓她莽撞。還望各位多擔待。”
言罷,杜韞之很是客氣地一一向諸人致歉,尤其是面對躚躚,彎腰都快碰到膝蓋了,一趟下來,累得腿都在打顫。
屋內終於迎來了安寧。諸人靜靜地受了這一禮。見哥哥如此,杜韞心也不好再開口。辛夷卻無奈地搖頭。
堂堂書公子,千金不折腰的人物。卻由著個不爭氣的妹妹,腰屢屢向人彎下,骨頭都低了三分。
可憐。又可悲。但瞧杜韞心執迷不悟的樣子,只怕這孽緣,往後還有得受的。
“都散了罷。”辛夷深籲一口氣,叮囑了些月錢米糧的分配,便當先離去。
諸人陸續離開,杜韞之經過杜韞心身旁時,素來寵溺妹妹的臉,也多了分寒氣:“辛姑娘屢次相助,對你我有大恩。若你再對辛姑娘出言不遜,休怪我……”
“怎麼?哥哥,你還要向著外人?爹孃去世前,把我託給你。如今世上就剩了你我!如今你為著外人,要對自己的妹妹倒戈相向?”杜韞心秀眉一蹙,眸底瞬時盈滿了淚花。
杜韞之臉色複雜。拳頭攥緊又鬆開,似乎掙扎著什麼,卻最後只留下“好自為之”四字,就推門離去。
再未理杜韞心半眼。方才彎腰行禮過多的脊樑,有些疲憊,有些傴僂。
原地就剩下了杜韞心一個人,浸泡在飴糖般金燦燦的夏陽中,好似渾身燃起了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