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霈的眸色微微一閃,漾開了沉沉的笑意:“你倒是看得清。也罷。彼時母后露出笑容,皆大歡喜。但若沒見母后的笑容,本王從墳裡把你扒出來鞭屍也不晚的。”
本是狠戾的話,卻被男子說的輕柔。還附帶了個露出大白牙的笑容。
辛夷寬大衣袂中的指尖倏然攥緊了。
她臉上卻是一般笑得坦蕩:“那就請監國下旨。解了晉王的軟禁令,把晉王迎出來罷。”
李景霈也不再多言。轉頭命小太監筆墨伺候,便要下筆擬旨,可那狼毫筆又驀地一頓:“晉王?本王以為,你會直接請本王出手,向舅舅求情,解了你辛府之難。”
“笑話。”辛夷不禁自嘲地笑出聲,“臣女和監國,骨子裡就是不同的立場。一個是王一個是辛,就算有短暫的合作或交易。臣女也不認為能說動監國,直接為辛府懟王家。畢竟王儉要除我辛氏的心,我辛夷從未低估。救了晉王,就是救辛府。黃雀在後,結局是一樣的。”
李景霈眉梢一挑:“那本王還得感謝你。沒有直接把本王放到和舅舅的對面上去。”
辛夷聽出了話裡的玩笑意。聰明若李景霈,方才直接求情的話,大抵也就是試探。
故辛夷並沒多解釋,只是溫馴地低頭斂目,請李景霈擬旨。
明黃綾的聖旨被迅速擬好。李景霈沒有遞給傳旨的大太監鄭忠,而是遞給了辛夷:“便是辛姑娘去宣旨,迎三皇弟出來罷。”
辛夷唇角一勾。李景霈來者不善。
讓她一介民女,去直接宣旨放人,是讓整個長安都瞧清楚:是她辛夷摻和,和李景霈達成了什麼協議,把晉王放了出來。
這樣不論明裡暗裡,辛夷都被民心流言,頂到了晉王的身邊去。按老百姓的大白話說:她辛夷和晉王是一頭的。
李景霈逼著辛夷承認給他看,她是真的要追隨晉王。向整個棋局宣佈,她辛夷將效忠晉王麾下。
辛夷掩下眸底的夜色。只是恭敬地雙手過頭,接過聖旨:“臣女謝恩。監國大人千歲千歲千千歲。”
於是辛夷在一干太監宮女金吾衛,浩浩蕩蕩的儀仗陪伴下,聲勢浩大地穿過大明宮,來到了寧心閣的門口。
“聖旨到!晉王接旨!”辛夷扯長了喉嚨,尖細的聲音被拉成一條線。
然而寧心閣並沒有動靜。隱隱聽得卷帙拂動,似乎閣中人在練字。
辛夷蹙眉。看向了身旁的小太監:“這是怎的?聖旨也不接,本姑娘自己進去?”
小太監乾笑幾聲,撓著後腦勺,眉眼都蹙成了一團:“那個……晉王爺脾氣有點大……自從被軟禁進來就……不太好對付……聖旨都是奴才等‘送’進去的……麻煩辛姑娘了……”
“還真是脾氣大。【△網 .ai .】爾等就在閣外等候,我親自去迎晉王出來。”辛夷輕笑一聲,大抵想到了李景霆那張冷臉,唬人是唬夠了。
太監宮女們立馬鬆了口氣。千恩萬謝地退到了閣樓牆角,站成一溜兒等辛夷出來。
“聖旨到!晉王接旨!”辛夷收回視線,朗喝一聲,推開了寧心閣的門,驚起了簷下一窩雛燕。
然而當辛夷看清屋中的李景霆時,幾乎不相信,他是自己認識的唬人冷臉兒了。
屋內沒有點燭,日光昏喑,破了一般的紗窗裡透進來的日光,照清了空氣中漂浮的一層浮灰。屋中陳設簡單,除了一榻一案一椅,雪洞似的牆壁,幾乎不能想象這是宮裡的閣樓。
李景霆佇立在榻前,手執狼毫,眉眼專注,正在練字。他衣著尚算齊整,面容卻是蒼白,下頜上一圈青胡茬,眸子都喑喑地籠了層灰,為他那刀削般的容顏,更添了分冷峻如肅。
“拜見王爺。王爺這是寫什麼?連聖旨來了也不聽的。”辛夷俯身一福,半玩笑半認真的,自顧湊了過去。
一沓碧雲春樹箋如雪,芬芳的徽州貢墨,紙上只寫了一句:桂棹兮蘭槳,辛夷楣兮藥房。
只有這麼一句。橫橫豎豎,丹心如訴。